京剧《一捧雪》完整版剧本唱词
剧本--一捧雪（根据马连良先生演出实况整理）
剧情简介
明嘉靖间，太仆寺卿莫怀古曾于风尘中提友裱褙汤勤，又将其荐于严世蕃门下。汤勤贪恋莫妾雪艳貌美，撺掇世蕃向莫家索要古玉杯“一捧雪”，莫以赝品献，严大喜，授以太常。不料，假杯为汤勤识破，严世蕃怒而过莫府搜杯。莫怀古之义仆莫成将杯藏匿，严搜杯未获，莫弃官逃走，严派校尉追拿，至蓟州拿获，令总镇戚继光斩首。戚想救莫，无计可施，莫成以面貌与怀古相似，挺身替死，莫怀古逃往古北口。
第 一 场
[“六么令”，四龙套、四校尉引严世蕃上，汤勤下场门上迎。
“冲头”，严世蕃下轿，进门坐小座。
严世蕃 可恼哇！可恼！（“丝边一击”）
汤 勤 啊，老大人，今日下得朝来，为何这等烦恼？
严世蕃 你哪里知道，今日在金殿之上，与夏言老儿顶本，被他一本参
倒。你道恼是不恼？（“丝边一击”）
汤 勤 这有何难？明日太师上朝的时节，本尾略带他一笔，也就够他
受用的了。
严世蕃 嗯。汤勤，这几日你往哪里去了？
汤 勤 小子莫府谢官去了。
严世蕃 看将起来，你倒是个有良心的。
汤 勤 小子本来就有良心。眼前有一人他却无有良心！（“小锣一击”）
严世蕃 啊？哪个无有良心？
汤 勤 就是那莫怀古莫大老爷，他无有良心！
严世蕃 怎见得他无有良心？
汤 勤 请问老大人，前者那莫怀古献与大人的那只杯子“一捧雪”，
是真的，还是假的？
严世蕃 自然是真的，哪有假的道理？
汤 勤 分明是假，怎说是真？
严世蕃 老夫不信。
汤 勤 大人不信，过府搜杯！
严世蕃 搜得杯出？
汤 勤 莫爷之罪。
严世蕃 搜杯不出？
汤 勤 小子情愿领罪。
严世蕃 好。校尉的！
众 有！（“一击”）
严世蕃 顺轿过府搜杯去者！
众 啊！
严世蕃 （“凤点头”唱“二黄散板”）
汤勤说话如刀切，（“扭丝”，出门上轿，四龙套、四校尉、
汤勤下，挖回，接唱）
过府去搜一捧雪。
第 二 场
[“快冲头”。
莫 成 （内）走哇！
[“丝边崩登仓”，莫成上，“小底鱼”到台中。
莫 成 （“叫头”）且住喏！适才打从长街而行，见严爷带领许多校尉
直奔我府而来。不知为了何事？（“丝边叫头”）哦呵呵有了！
想是老爷昨日酒醉，将“一捧雪”之事，告诉汤勤，莫非严爷
为“一捧雪”而来不成？（“丝边八大仓”）管他是与不是，回
去报与老爷知道便了！（“水底鱼”，转圆场到小边）有请老爷！
[“五击”：莫怀古上。
莫怀古 何事？
莫 成 小人打从长街而回，见严爷带领许多校尉，真奔我府而来，不
知为了何事？
莫怀古 有这等事？一同出去看来。
莫 成 遵命。（二人出门站大边）
[“急急风”，四校尉、四龙套上站上场门“一条边”，严世蕃上。
严世蕃 （“快扭丝”唱“二黄散板”）
来在莫府下了轿。
校尉的！
众 有！（“一击”）
严世蕃 将莫府前后门扎出了！（“快冲头”，四校尉下，四龙套挖门进）
莫怀古 大人！（“乱锤”，二人推磨，严世番推进门后站大边；莫怀古
站小边）
严世蕃 （“凤点头”唱“二黄散板”）
你蒙哄于我为哪条？（“住头”）
莫怀古 啊大人，怒气不息，为着何来？
严世蕃 就为你来！（“丝边一击”）
莫怀古 啊？为我何来呢？
严世蕃 想那“一捧雪”献与不献，但凭于你。不该用假杯诓哄于我，
是何道理？（“一击”）
莫怀古 杯子只有一只，献与大人，并无第二。
严世蕃 怎么讲？
莫怀古 并无第二！
莫 成 着哇！（“一击”）
严世蕃 住了！（“快扭丝”，莫成上场门暗下，唱“散板”）
听一言来皱双眉，
你拿假杯瞒哄谁？
人来与爷（“顷仓”）忙搜杯！
四校尉 啊！（“急急风”，四校尉搜杯，莫成上场门上，被二校尉挡住，
“八仓”，莫成亮相，上场门下）搜杯不出！
严世蕃 啊？（“快扭丝”唱“散板”）
削地三尺再搜杯！
众 啊！（“急急风”，四校尉搜杯，莫成下场门上，被二校尉挡住，
“八大仓”，莫成亮相，下）玉杯无有！
严世蕃 起过了！（“扭丝”，唱“散板”）
玉杯为何无踪影？
其中一定有隐情。（“住头”）
啊莫仁兄，想那“一捧雪”乃是你传家之宝，拿来小弟一观，
不要你的就是。
莫怀古 方才言过，杯子只有一只，并无第二。
严世蕃 有人亲眼得见。
莫怀古 何人亲眼得见？
严世蕃 汤勤亲眼得见。
莫怀古 哦，汤勤！（“丝边一击”）啊大人，那日汤勤过府谢官，酒席
宴前，是我得罪于他，他在大人面前搬动是非。有道是“过耳
之言，不可深信。
严世蕃 住口！（“快扭丝”唱“散板”）
听罢言来怒气生。
我有言来你是听：
朝里朝外访一访，
严家父子什样人？
人来与爷把轿顺，（“快冲头”，出门上轿，四龙套、四校
四校尉下，“扭丝”，挖回接唱）
三日灭却尔满门！（“大锣打下”下）
莫怀古 （“丝边一击”，“丝边一击”雪艳上）啊？莫成往哪里去了？
雪 艳 妾身不知。
莫怀古 两厢唤来！（“冲头”莫怀古到小边，雪艳到大边）莫成！掌家！
雪 艳 （“冲头”，莫怀古换到大边，雪艳到小边）掌家！莫成！
莫 成 （内）走！
[“水底鱼”莫成上。挖门进站小边。
莫 成 老爷受惊了！（“丝边一击”）
莫怀古 你往哪里去了？
莫 成 老爷、夫人容禀！（“归位”）是小人见严爷下轿之时，他的气
色不正，就知为“一捧雪”而来。小人去到上房，扭开箱锁，
怀揣“一捧雪”前门而走！（“冲头”，转圆场）有严府的家丁
把守。（“住头”）无奈打从后门而逃，（“冲头”转反圆场）又
有严府的校尉阻拦。（“住头”）万般无奈，跳墙而过，站在高
岗之上，见严爷上轿，才得回来。“一捧雪”在此，老爷请看！
莫怀古 （“丝边一击”）呀！（“快扭丝”唱“散板”）
好个机警小莫成，
比我怀古强十分。（“原场”归小座）
有了“一捧雪”拿稳做官，怕他何来？
莫 成 是啊，有了“一捧雪”拿稳做功官，怕他何来？啊老爷，严爷
上轿，可曾讲些什么？
莫怀古 是他言道：“三日之内，要灭却满门”。
莫 成 噢！（三个“丝边一击”，“叫头”）老爷！“三日之内，要灭却
满门”？是灭夫人的满门？（“仓”）还是小人的满门？（“仓”）
自然是老爷的满门！
莫怀古 你待怎讲？
莫 成 老爷的满门！
莫怀古 哎呀！（“崩登仓”，气椅，唱“二黄导板”）
听说是三日灭满门！（“冲头叫头”）夫人！掌家！哎！
（“快扭丝”接唱“散板”）
冷水浇头怀抱冰。
回头我对掌家论，莫成哪！（“凤点头”接唱）
快想良策救我身。（“住头”）
莫 成 老爷，有道是“不做他人官，不受他人管”。倒不如弃官逃走
了吧！
莫怀古 如此，往钱塘而逃。
莫 成 慢来慢来！谁不知老爷是钱塘人氏，去不得！
莫怀古 怎么去不得？往哪里而逃呢？
莫 成 那日跟随老爷拜客，路过海岱门，见一穿红袍的长官，他叫什
么戚——
莫怀古 戚继光。
莫 成 不错！戚大人在哪里为官？
莫怀古 蓟州总镇。
莫 成 好，就往蓟州而逃。
莫怀古 如此，吩咐外厢顺轿、备马！
莫 成 事到如今，用不得轿马，只得步行。
雪 艳 喂呀------！（“丝边一击”）
莫怀古 夫人，下官连累你了！（“三枪”雪艳下，“叫头”）莫成！你家
老爷进京，未到一月，就有这身荣耀，叫我怎能割舍？
莫 成 （“叫头”）哎呀老爷！事到如今，舍得也要舍！（“冲头”二人
向外翻）舍不得也要舍！（“冲头”，二人从里向外翻）舍！舍！
舍！（“三击”）
莫怀古 罢！（“崩登仓”，“一锤锣”二人下）
第 三 场
[“六么令”合头，四龙套、四校尉引严世蕃上，下轿，汤勤下
场门迎，进门站大边，严坐小坐。
严世蕃 杯子不曾搜出。来！将汤勤绑了！
汤 勤 且慢！（“丝边一击”）小子有话要讲！
严世蕃 你且讲来。
汤 勤 启禀大人，若是真杯，他必然拿稳做官；若是假杯，他必定弃
官逃走。
严世蕃 且听一报。
[“冲头”，张龙、郭仪上。
张、郭 启大人，莫怀古弃官逃走！
严世蕃 唔！（“丝边一击”）
汤 勤 大人，如何哇？
严世蕃 待老夫行文。来，看文房四宝伺候。
汤 勤 小子磨墨。
严世蕃 （“五击”，修书）太子少保，兵部左侍郎严，票行阃外事：为
犯官一名莫怀古，拐带皇家印信，有欺君之罪。命马上校尉沿
途追赶，无论大小衙门，拿获者——
汤 勤 斩头解京！
严世蕃 哎！（“丝边一击”）那莫怀古，罪不容殊啊！
汤 勤 这是他自作自受，哪个狗娘养的还害他不成？
严世蕃 好，斩头解京！（“住头”）张龙、郭仪！
张、郭 在。
严世蕃 这有公文一角，命你二人沿途追赶莫怀古，不得有误！
张、郭 遵命。（“丝边一击”，欲出门）
严世蕃 回来！
张、郭 是。
严世蕃 莫怀古事小，“一捧雪”事大！
张、郭 是。
汤 勤 啊二位，“一捧雪”事小，雪娘子事大呀！
张、郭 哼！（“冲头”二人下）
严世蕃 汤勤，从今以后，在老夫的面前，当讲则讲，不当讲不要胡言
乱语！
汤 勤 小子记下了。
严世蕃 正是（“住头”众两边下）恼恨怀古太不仁，
汤 勤 不该假杯哄大人。
严世蕃 老夫命人将他斩，
汤 勤 但愿人头早解京！
严世蕃 好个“早解京”，随老夫来呀！
汤 勤 来了！（“一锤锣”：同下）
第 四 场
[“香柳娘”，莫成、莫怀古、雪艳上。
雪 艳 喂呀-----！（“小锣一击”，哭）
莫怀古 夫人为何不走？
雪 艳 两足疼痛，难以行走。
莫 成 啊老爷，此处离蓟州不远。待小人雇两乘小轿，迎接老爷、夫
人进城。
莫怀古 须要小心了。
莫 成 大家小心。（“小锣五击”，下）
莫怀古 待下官搀扶于你，步行几步，在柳林藏躲。
雪 艳 就依老爷。（“小锣一击”，二人向台里走面朝里）
[“水底鱼”张龙、郭仪上。
张 龙 他们在前面走，我等在后面赶，赶到此处，因何不见？
郭 仪 想是在柳林之内藏躲，你我冒叫一声。
张 龙 好，冒叫一声。（“五击”二人下马）
张、郭 嘿！里面可有莫怀古莫大老爷？
雪 艳 啊老爷，外面有人唤你！
莫怀古 哦，有人唤我，待我看来！（到台口）是哪一位？
张 龙 你就是莫怀古？
莫怀古 正是。
张 龙 锁了！（打莫嘴巴，郭仪锁莫怀古、雪艳“大锣打下”，下）
第 五 场
[“阴锣”，张龙、郭仪上，叫城门，劈栅子，击堂鼓“咚咚咚”。
“急急风”，四龙套、二旗牌引戚继光上，归大座。
戚继光 （“五击”）辕门鼓角声高，想必公文来到。（“住头”）击鼓人上
堂！
二旗牌 击鼓人上堂！（“冲头”张龙、郭仪进门）
张、郭 参见大人，现有上司公文，大人请看！
戚继光 呈上来！（“冲头”）当堂拆封！（“急三枪”看公文）啊？（“丝
边一击”）人犯可曾带齐？
张、郭 带齐了！
戚继光 带上堂来！
张、郭 带人犯上堂！（“冲头”二龙套带莫怀古、雪艳上）
雪 艳 喂呀------！（“丝边一击”）
莫怀古 夫人不必害怕，此乃是戚贤弟的衙门，料然无事。（“五击”，
进门）上面敢是戚——？
戚继光 嘟！（“五击”）本镇点名，哪怕你们不齐！听点：犯官一名莫
怀古；女犯无名。带下去！（“大锣原场”，二龙套押莫怀古、
雪艳出门）
莫怀古 啊夫人，如今连戚贤弟也不认我们了！
雪 艳 这都是你交的好朋友！
莫怀古 唉！（“冲头”上场门下）
张、郭 啊大人，人犯拿获，就该立即斩首，我等也好复命！
戚继光 这？（“丝边一击”）深夜处决，多有不便。此事干系重大，必
须要两家担待。
张、郭 何为两家担待？
戚继光 头门以里，仪门以外，有一军牢小房。里面有灯，外面有锁，
锁上加封，将你等四人并锁在一处，等到五鼓天明，看着绑，
看着斩，人头打入木桶，回复严爷。
张、郭 好便好，只是我二人太辛苦了。
戚继光 来！
旗牌甲 有！
戚继光 准备酒饭，款待二位差官。
旗牌甲 是。随我来！（“原场”，旗牌领张龙、郭仪下）
戚继光 （“叫头”）且住！想我那莫仁兄，不知为了何事，冒犯了严府，
身遭不幸？我想莫仁兄有一掌家名唤莫成，此人颇为机敏，为
何不跟随前来？（“丝边一击”）哦呵是了！（“五击”）想是校
尉拿人，不敢向前。不免到大街之上，寻找寻找便了。来，掌
灯啊！（“扭丝”唱“二黄散板”）
人来掌灯大街进，（“扭丝”，旗牌乙掌灯出门，戚出门挖
回，接唱）
大街小巷找莫成。（“大锣打下”，同下）
第 六 场
[起“初更”。
更 夫 （内）啊哈！
[“小锣五击”更夫上，
更 夫 （念）为人不打更，打更受苦情；
风里也得去，雨里也得行。
我，蓟州堂更夫是也。（“扎”）只因今夜拿住一名犯官，名叫
莫怀古。是我奉了大人之命，巡更守夜，就此走走！
[“水底鱼”，转圆场，莫成上，碰撞更夫。
更 夫 拿住啦！拿住啦！
莫 成 啊？拿住什么？
更 夫 拿住犯夜的啦。
莫 成 我是交钱粮的。
更 夫 交钱粮的，不到文官衙门去交，跑到我们这武官衙门这儿干什
么来啦？
莫 成 此地是哪位大人的衙门？
更 夫 乃是戚大人的衙门。
莫 成 原来如此！（幕内喊“哦”，“丝边一击”）何处喧哗？
更 夫 只因拿住一名犯官，叫莫怀古（“一击”）五鼓天明，就要开刀
问斩啦！（“丝边一击”）
莫 成 哎呀！（“崩登仓”）老爷呀！（“丝边一击”）
更 夫 你哭什么呀？
莫 成 想那莫大老爷，为官清正，如今遭此不幸，怎不教我痛心哪！
更 夫 你这是“听评书落泪，替古人担忧”嘛！你先到我房里去，等
到五鼓天明，你再走。
莫 成 好好好！
更 夫 随我来！（“小锣一击”，二人转圆场，进门）哎哟！我肚子有
点疼，我得方便方便去。这么办，你先替我盯会儿。（“小锣五
击”，更夫下）
[起“二更”，“小锣抽头”旗牌乙掌灯引戚继光上。
戚继光 （唱“二黄摇板”）
听谯楼打罢了二更时分，
八台官倒做了巡更之人。
莫 成 唉！老爷呀-----！（“小锣一击”“行弦”）
戚继光 啊？（“小锣点头”接唱）
啼哭之人是哪个？
莫 成 小人莫——
戚继光 噤声！（“小锣一击”）随我来！（“小锣抽头”，旗牌掌灯，戚继
拉莫成下）
第 七 场
[“小锣抽头”，旗牌乙掌灯，戚继光上，莫成随上。
戚继光 （唱“二黄摇板”）再与莫成说分明。（坐小座）
莫 成 参见大人。
戚继光 罢了。你家老爷来了。
莫 成 可容我主仆一见？
戚继光 你且下面伺候。
莫 成 谢大人。（“小锣一击”，出门）唉，老爷------（“小锣五击”下）
戚继光 来，看看严府校尉可曾睡着？
旗牌乙 是。（“小锣五击”上场门下）
戚继光 莫仁兄，只恐你难逃今晚！
[“小锣五击”旗牌乙上。
旗牌乙 启大人，严府校尉已然睡着了。
戚继光 悄悄揭开封锁，有请莫大老爷。
旗牌乙 遵命。（“小锣五击”上场门下）
[“小锣五击”，旗牌乙引莫怀古、雪艳上。
雪 艳 喂呀------！（“八大仓”，行弦）
莫怀古 （唱“二黄散板”）
劝夫人啼哭莫高声，
休要惊动严府的人。
悲悲切切二堂进，（“扭丝”进门“乱锤”与戚继光“推磨”
戚继光与莫怀古开手肘。）
戚继光 （接唱）
有弟在此莫心惊。（“原场”，莫怀古坐中间小坐；雪艳坐
小边跨椅；戚继光坐大边跨椅）啊，莫仁兄，你掌家莫成来了。
莫 成 在哪里？
戚继光 请少待。有请莫掌家！
[“冲头”，莫成下场门上，进门。
莫 成 参见大人。
戚继光 你家老爷在此。
莫 成 老爷受惊了！
莫怀古 唉！掌家呀-----（“丝边一击”）
戚继光 但不知莫仁兄为了何事，得罪严府？
莫怀古 就为那“一捧雪”。
戚继光 哦，“一捧雪”？（“丝边一击”）此乃一桩小事，为何有紧急
公文到来？
莫 成 啊？（“一击”）
莫怀古 有紧急公文到来？
戚继光 正是。
莫怀古 可容我一看？
戚继光 容你一看。
莫怀古 掌灯！（“冲头”莫成掌灯在小边，莫怀古在中间看公文）
“太子少保严，票行阃外事：为犯官一名莫怀古，拐带皇家印
信，有欺君误国之罪。命马上校尉沿途追赶，无论文武大小衙
门，拿获者——（戚继光立即把公文抢过来“丝边一击”）啊？
为何不叫我看了？
戚继光 恐仁兄看了害怕。
莫怀古 看过也好做一准备。
莫 成 是啊！看过也好做一准备呀！（戚继光复递公文给莫怀古）
莫怀古 “拿获者，斩头解京”！哎呀！（“崩登仓”气椅，唱“二黄导板”）
听说斩头要解京！（“冲头，叫头”）夫人！贤弟！掌家呀！
（“快扭丝”，唱“散板”）
好似钢刀刺我心。
回头再对贤弟论：（“凤点头”接唱）
快想良策救我身。（“住头”）
戚继光 仁兄！有道是“不做他人官，不受他人管”。倒不如弃官逃走！
莫怀古 走得的？
戚继光 走得的。
莫 成 大人，走得的么？
戚继光 走得的！
莫 成 好，走哇！（“冲头”，莫成领众人走向下场门）走不得！（“崩
登仓”）走不得！（“原场”：又领回原位）
戚继光 怎么走不得？
莫 成 哎呀大人哪！（“五击”）若是弃官逃走，岂不连累大人！
众 哎呀这？（“乱锤”，众人向两边翻，想）
戚继光 （“叫头”）仁兄！不如点动人马反了吧！
莫怀古 反得的？
戚继光 反得的。
莫 成 大人，反得的么？
戚继光 反得的！
莫 成 好好好！如此反哪！（“冲头”领众人向下场门走）反不得呀！
（“顷仓”）反不得！（“原场”领众人回原位）
戚继光 怎么反不得？
莫 成 请问大人，这蓟州有多少人马？
戚继光 三千人马，五百名守城军。
莫 成 却又来！（“五击”）这三千人马，五百守城军，在乱世年间，
可以抵挡一阵；如今这太平年间，慢说是交锋打仗，就是垫马
蹄，也是不够啊！
众 哎呀这-----（“乱锤”，众人往外翻，想）
戚继光 唉！（“快扭丝”唱“散板”）
叫你反来你不反，
叫你逃走你不行。
等到五鼓天明亮，
我坐法场你受刑。
莫 成 （“冲头”“叫头”）老爷！夫人！大人哪！（唱“二黄导板”）
这一家人只哭得珠泪（“顷仓”）滚滚！
（“冲头”“叫头”）老爷！夫人！大人哪！
雪 艳 喂呀-----！
莫 成 （“四击头”，唱“回龙”）
那一旁哭坏了雪氏夫人。（“搓锤”，弹髯动作，戚继光夹
白：“救不了你了”）
唉！（“垛头”唱“二黄原板”）
戚大人八台官救不了家主爷的命，
家主爷（“仓仓顷仓扎”）的命，老爷呀！（“夺头”接唱）
蓟州堂闷坏了小莫成。（“冲头”出门）
（“叫头”）且住！自从那日跟随我家老爷进京赴官，我家大夫
人手捧一斗酒，与我家老爷饯行之后，叫道声：莫成啊掌家！
（“住头”）此番跟随你家老爷进京，劝你家老爷，酒要少饮，
事要正办，在你老爷身旁，诸事需要小心，慢说是你家老爷恩
待于你，就是我母子在钱塘，也是感激非浅！（“住头”）如今
我家老爷，惹下这场杀身大祸，难道叫我袖手旁观，这看水（“一
击”）流舟！（“乱锤”，“叫头”）哎呀且住！事到如今，我又想
起一桩心事来了。（“住头”）有一日，跟随我家老爷过府拜官，
打从海岱门经过，偶遇一位相面的先生，与我家老爷相了一相，
又与我觑了一觑！（“五击”）他叫道：莫掌家，莫大哥，你的
好贵相，你与你家老爷面貌相同，若是衣冠相同，定是难分真
假。那时节他说的无心，我听得在意，不想这面貌相同，今日
就应在这蓟州（“八大仓”）堂上！（“乱锤”，“冲头”，进门，
跪在莫怀古前，比髯口，“冲头”，站起出门，“叫头”）哎！我
想今日之事，俱是严府汤勤所为，倘若我家老爷一死，岂不是
冤沉海底，永无昭雪之日。倒不如今日替我家老爷一死，留下
老爷有用之身，日后也好报仇雪恨。哎，我就是这个主意！（“一
击”）我就是这个（“三击”）主意呀！（“冲头”，进门，跪在戚
继光面前）大人！（“丝边一击”）
戚继光 啊？莫成，你跪在我的面前则甚？
莫 成 大人，我家老爷有了救了。
戚继光 起来起来！啊莫仁兄！
莫怀古 何事？
戚继光 你有了救了。
莫怀古 救在哪里？
戚继光 莫成言道。
莫怀古 莫成，你老爷的救星在哪里呀？
莫 成 哎！事到如今，哪里来的救星？小人愿替老爷哎！（“一击”）
一死！
莫怀古 哎！（“丝边一击”）想世间哪有人替人死的道理？你有这两句
话么，也就够了。
莫 成 （“叫头”）老爷！讲什么无有人替人死的道理，有桩故事，禀
与老爷、夫人、大人一同赏听！（“归位”）
霸王领兵攻荥阳，
城内困住汉刘邦。（“台台”）
纪信假扮汉王样，
替主赴难去诈降。（“住头”）
只因纪信与汉王相貌相同，霸王一时未辨真假，因此刘邦乘机
打从西门逃走。霸王才知中计，追之不及，怒恼之下，他就放
火！（“冲头”，翻袖转圆场）将纪信烧死营中。（“住头”）后来，
刘邦整顿人马，在九里山前，与霸王交战，逼得霸王在乌江自
刎身亡。那时若无纪信替主丧命，焉能汉室一统？今日替老爷
一死，为的是留下老爷有用之身，日后也好报仇雪恨。老爷叫
我替死便罢，如若不然，我就碰！（“丝边一击”）碰！（“一击”）
碰！（“乱锤”，莫成欲碰，众忙拦）
戚继光 慢来慢来！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
莫怀古 如此，掌家请上，受我一拜！（“乱锤”，与莫成推磨，莫成坐
小座，“快扭丝”，唱“散板”）
掌家请上我拜定，（跪。此时，戚继光把锁链给莫成戴上）
拜你如同拜先人。
莫 成 （唱“导板”）
未曾犯法先受刑，（睁眼一看莫怀古给他下拜，忙站起“乱
锤”，推磨，把莫怀古换到小座上，“扭丝”接唱）
犹如到了那枉死的城。
眼望着，（“一击”）钱塘（“顷仓”）哭文（“哭头”）禄，
（“大大”）我的儿呀！（“快扭丝”，接唱）
还有一事未禀明。（“住头”）
老爷！今日我替老爷一死，别无牵挂。只有我那文禄孩儿，在
钱塘服侍大相公。可怜我那文禄孩儿，三岁亡母，今日替老爷
一死，他是刚刚的七岁，望求老爷另眼看待我那文禄孩儿。小
人纵死九泉，也感老爷的大恩，大德！（“冲头”）
莫怀古 （“叫头”）莫成哪！你死之后，你子如同我子。日后我若错待
你子，叫我天诛地灭！
莫 成 多谢老爷！（“快扭丝”唱“散板”）
老爷说话是真心，
文禄孩儿有靠成。
水流千遭归大海，
原物交回旧主人。
莫怀古 （“凤点头”，接唱）
一见玉杯太伤情，
为你伤了小莫成。
我将玉杯来摔定——（“乱锤”，戚继光等忙拦）
愚兄有话要说明。（“住头”）
贤弟请上，受兄一拜！
戚继光 施礼为何？
莫怀古 此杯暂寄贤弟衙中，日后也好相见；我走之后，雪艳暂寄贤弟
衙中；等到五鼓天明，我恩人死后，望贤弟在西门以外，柳林
之下，立一碑牌，上写“太常寺正卿莫公之墓”。后来，我那
儿孙好与他烧钱化纸。（“快扭丝”唱“散板”）
三件大事安排定，（起“三更”）
莫 成 哎呀！（“快扭”接唱）（
忽听谯楼打三更。
（“叫头”）哎呀大人哪！谯楼已打三更，眼看就到五鼓天明，
难道这蓟州堂上有两个莫怀古不成？
戚继光 这——（“丝边叫头”）仁兄！小弟有一好友在古北为官，待小
弟修书一封，仁兄到那里暂避一时，再做道理。
莫怀古 好，就依贤弟！（“快扭丝”莫怀古、雪艳下，莫成磨墨）
戚继光 （修书，唱“散板”）
上写顿首三顿首，
拜上古北魏参谋。
怀古本是我好友，
还望仁兄好收留。
一封书信忙修就，
[“扭丝”，莫怀古、雪艳下场门上，戚继光把信交莫怀古，
戚继光 （接唱）
仁兄快快离蓟州。
莫怀古 多谢贤弟！（“凤点头”接唱“散板”）
我谢贤弟施恻隐，
搭救怀古命残生。
回头便对夫人论，
下官言来你是听：
五鼓天明法场进，
你对莫成叫夫君！
辞别贤弟足踏镫，（“扭丝”上马奔下场门，切住）
莫 成 老爷慢走！
莫怀古 啊？（“凤点头”接唱）
莫成有话快说明。（“住头”）
莫成有何话讲？
莫 成 （“叫头”）老爷！此番前去古北避难，酒要少饮，事要正办。
当交的朋友交上几个，切莫再交汤勤那样的小人！（“一击”）
再若惹下祸事，要想找我这第二个莫成，今生只恐是难得了！
莫怀古 但放宽心，我牢牢记住！告辞了！（“冲头”“叫头”）
贤弟！掌家！我妻啊！
戚继光 仁兄！兄长！仁啊啊！
雪 艳 老爷！我夫！夫啊！
莫 成 老爷！大人！老爷啊！
莫怀古 罢！（“八大仓”，“冲头”下）
戚继光 正是。（“住头”）仁嫂休要两泪汪，
雪 艳 全凭大人作主张。
莫 成 大事全仗戚总镇，
戚继光 莫成！（“一击”）你的名儿万古扬！（“垛头”，雪艳下，“叫头”）
莫成！五鼓天明（“仓切仓”）法场之上，一不要胡言！（“仓切
仓”）二不要乱语！（“仓切仓”）你老爷的性命，本镇的前程，
俱在你手！（“一击”）
莫 成 （“叫头”）大人！五鼓天明，（“仓切仓”）法场之上，（“仓切仓”）
一不胡言，（“仓切仓”）二不乱语！只求大人与我一个快！（“仓”）
戚继光 那个自然！
莫 成 谢大人！（“大大仓”）谢大人！（“大大仓”，“崩登仓”，“急急
风”，戚继光下“叫头”）文禄！我儿！今日盼为父的回去，明
日盼为父的回去，盼来盼去，将为父盼到枉死城中（“一击”）
哎！去了！哎！（“丝边一击”）今日替老爷一死，乃是正当之
事，你哭的什么？（“一击”）嚎的何来？（“一击”）嘿嘿！
必须要大笑三声！（“叫头）哈哈！哈哈！啊，哈哈-----儿啊！
（起“四更”，“丝边一击”，示意开门，“一击”假想把自己从
牢里拉出来，“一击”假想一刀杀死，“冷锤”，摔“屁股坐子”，
“急三锣原场”，“丝边一击”）儿啊！（背双手下）
第 八 场
[起“五更”，“急急风”，四龙套引戚继光上，坐高台。
戚继光 （念）本镇坐法场，埋下杀人桩。（“住头”）奉了严大人之命，
监斩莫怀古。这刀斧手！
刀斧手 （内）有！
戚继光 将莫怀古绑上来！
刀斧手 （内）啊！
[“急急风”，二刀斧手绑莫成上，雪艳、张龙、郭仪随上，一
老禁卒背木桶上，转圆场，“崩登仓”莫成踢雪艳“屁股坐子”，
转到小边。
戚继光 二位差官看得清？
张、郭 看得清。
戚继光 见得明？
张、郭 见得明。
戚继光 好！将莫怀古绑好了！（“丝边一击”）
刀斧手 啊！（“丝边一击”）
莫 成 （“叫头”）天哪！天！想我莫——
戚继光 这刀斧手！将莫怀古！（“一击”）绑好了！（“丝边一击”）
雪 艳 啊老爷，你那心中要放明白些呀！（“一击”）
莫 成 想我莫、莫、莫——莫怀古！（“一击”）死的好不瞑目也！（“丝
边一击”）
戚继光 斩！
刀斧手 啊！（“风入松”，刀斧手绑莫成转，雪艳三下跪，刀斧手拉莫
成下，“斩鼓”，“冲头”刀斧手持人头上，雪艳抢人头，放地
下沾土，老禁卒把人头拿过来放入木桶内，雪艳上场门下）
戚继光 二位差官，请回复严爷去吧！
张、郭 谢大人！（“冲头”张龙、郭仪、老禁卒下，）
戚继光 众将官！
众 有！
戚继光 回衙去者！
众 啊！（“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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