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汉调二簧《黄天荡》全本戏唱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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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科场显才
(张兆带役人上)
张 兆:(引)
昨夜一梦到瑶台,
月中嫦娥把桂栽;
打坐广寒宫中过,
不知谁是栋梁材?
本院十八翰林学士张兆。明室台前为臣。奉王旨意,魁星楼前把卷。考试三场,
今乃罢卷之期。贡院门已开,众举子临场。(徐继祖,甲、乙二丑生上)观看头场
举子;文章例好,不知腹内奇才如何?不免当场考验。
徐继祖:愿闻。
张 兆:愿闻必是好的。
(出对)岩上松桕伸出龙头望月,
徐继祖:(对)院中笛笙摆开凤尾朝天。
张 兆:真乃奇才!三日后观看龙虎榜。(徐继祖下)传二班。
役 :传二班
甲 生:啥子?过二关?
役 :传你的。
甲 生:卖米的也能过考?
役 :传你的。
甲 生:你不是说传我的么?见过宗师老丫公。
役 :老大人。
甲 生:呵,就是你的老大人?
张 兆:二班举子,观你文章糊涂,腹内才学如何?
甲 生:我口内能吃二十四个包子,白都不露。
张 兆:真乃胡说!
甲 生:不说就不说。
张 兆:有心出得一对你可能对?
甲 生:赖牌。
张 兆:你听着。
(对题)鹭鸶滩前戏白鱼鱼白水白白白白,
甲 生:那理这么多的白字?有对!
(对)小夥窑内去担炭人黑炭黑肩担黑黑黑黑。
张 兆:不成对。
甲 生:你那么多白呀!我能不对黑?
张 兆:再听一对。
甲 生:赖牌。
张 兆:(对)香炉三只脚日每神前供童子来烧香凑起五只脚,
甲 生:哎呀,大人出到脚上了,有对:
(对)螃蟹八只脚日每沙滩去晒壳我家父去担水凑成九只脚。
张 兆:就该有十只脚呀!
甲 生:不错,我家父是个蹶子,他走路跳,跳,跳。
张 兆:跳什么?
甲 生:跳龙门。
张 兆:本院龙门岂容你跳?
甲 生:我这个纱帽要问你要。
张 兆:今科不中。
甲 生:我下科再来。
张 兆:赶了出去!
甲 生:不要赶我,挤都不出去。“名孙落山”四个字,年年考试没名字(下)
张 兆:观得头班举子文章盖世,待本院上殿,奏明圣上知道。人来,开道上朝!(同下)
第十二回 郑氏告状
(四卒,四校尉,徐乐引徐继祖上)
徐继祖:(引)
两朵金花捧日月,
袍袖一展定乾坤。
(诗)
中状元名扬天下,(坐)
琼林宴帽插宫花;
喜的是攀高折挂。
稳坐在三元鼎甲。
本院徐继祖,上京得中头名状元,外加九省经略。今乃是黄道日期,理当起
马。校尉们!将虎旗打进。(校进旗,徐提笔写介)本院出朝,地动山摇;遇龙搬
角,遇虎拔毛,贪官污吏,定斩不饶。黑虎灵官开首,诸神回避!打了出去,(虎
旗下)校尉们!一路之上公买公卖,不准马踏儿女百姓禾苗,违令者斩。开道!
(郑氏拦马喊冤上)
郑 氏:冤枉!
徐继祖:为何不行?
校 尉:有一道姑喊冤。
徐继祖:州有州官,县有县令,有司衙门去告。
校 尉:州有州官,县有县令,有司衙门去告。
郑 氏:冤枉大了,专投大人。
校 尉:冤枉大了,专投大人。
徐继祖:落轿。传道姑来见。
校 尉:道姑来见。(郑氏跪,继祖惊昏)
徐继祖:本院自叹:本院出京受了儿女生许多跪拜,未曾头昏,为什么道姑一拜,头昏
一阵,这其中必有缘故。道姑面向天跪。(徐坐,郑氏转面跪介)道姑你有状无
状?
郑 氏:有状。
徐继祖:呈状上来。(郑氏呈状)你这状子有了多少年代了?
郑 氏:一十八载。
徐继祖:你先前怎么不告?
郑 氏:先前无有清官。
徐继祖:目下?
郑 氏:特叩青天。
徐继祖:好一个“特叩青天”!准了你的状子,察院候审!
郑 氏:谢过大人。(转观徐继祖,暗自悲伤介)儿呀!(下)
徐继祖:开道察院,(转场)打扫书房。
徐 乐:大人请退。(同下)
第十三回 继祖详状
(徐乐上打扫书房介)
徐 乐:有请大人。
(徐继祖上)
徐继祖:本院自叹:出得京来私访,受了百姓许多跪拜,未曾头昏,为甚么道姑一拜,
本院头昏一阵?这状子内边必有很大冤枉。这般时候,闲暇无事,打状子观看明
白。(取状介)“具告状人:民女苏门郑氏,年四十三岁。替夫伸冤事。奴夫苏
云,官拜兰谿县正堂。打从水路行走,要作清官,图名望,万贯家财带了一大
半,船行五壩涧,船发漏,命得老管家另雇船舟,不料上了山东王尚书的贼
船。”胆大的王尚书,身为阁老,不知国法,胆敢与强人合夥,本院不如修动
摺子,进京削掉尔的前程!“船行黄天荡,日高三杆。抛锚湾船。黑夜三更时
分,耳听船舱外面响亮,命得老院出船舱观看,未见面报;又命丫环出舱,也
未见面禀。我夫妻挽手出舱,那一班强人就要将奴夫刺杀。内有一人,手执双
锏,挡定讲情。众贼心狠,用绳綑绑起奴夫苏云,抛入江心。”本院自叹:观
状子的情由,我想起一件心事来了。上京之时,打从苏家庄前经过,苏老夫人
讲道:长子苏云,官拜兰谿县令。上任之时打从水道而行。这状子上面,也有
一人名叫苏云,兰谿上任,水道而行。船行黄天荡,被贼人谋害莫非就是苏老
夫人之子,名叫苏云吗?大叫苏老夫人!苏老夫人!不是你的儿子倒也罢了若是你
的儿子苏云,你再也不要想他了!“贼首立逼小奴成亲,将奴寄朱婆店中。多亏
有一恩人名叫徐用,又以蒙汗药酒将众贼灌醉,来在朱婆店中将奴释放,恩赐
银两,随定朱婆逃走。强人酒醒之后,来到朱婆店中,不见奴与朱婆。贼人料
定必是逃走,手执钢刀一把随后追赶。朱婆心中害怕,扑井而亡。奴用脱鞋之
计,被贼解开,又复追赶。小奴逃来逃去,逃在白云庵中。产生一子,庵中难
以扶养,命得师父出抱庵去,至今不知我儿下落。小奴住庵中整有一十八载。
闻听经略大人出得京来,清如水,明如镜,小奴特告此状;望祈大人拘提到
案,对审情由,小奴叩谢天恩。状告黄天荡前杀官劫财舟子徐伦等。”舟子徐
伦等——我当是道姑告的何人?原是黄天荡前杀官劫财舟子徐伦等。舟子不必言
讲,徐伦乃是本院的父亲。难道我爹爹幼年之间曾经杀官劫财不成?倘若杀官劫
财,为匪做贼,生的后辈儿孙也没有如此的福气!道姑呀,道姑!你告的好,倒教
本院为了难了!
(唱)
道姑告状真奇怪,
倒教本院解不开。
低下头来自思揣,
猛然一事想起来。
我上京之时,随带有一老管家。他是我父跟前之人,待我把他唤进书房,一问便
知。来传老管家。
卒 :传老管家。
(徐乐上)
徐 乐:(引)做事要检点,
免得主人嫌。
掌家徐乐。少东呼唤上前去见,见过大人。
徐继祖:老哥哥坐下。
徐 乐:大人虎位在此,那有老奴的座位?
徐继祖:你是我爹爹跟前得力的管家,但坐无妨。
徐 乐:在大人面前谢座。大人将老奴呼唤前来,为了何事?
徐继祖:老哥哥有所不知,你道那道姑他告的何人?
徐 乐:倒也不知。
徐继祖:他告的黄天荡前杀官劫财舟子徐伦等。
徐 乐:这,大人你准了不曾?
徐继祖:告在本院面前焉有不准之理。
徐 乐:既然大人准了这案,大人是怎样的審问。
徐继祖:特意把你叫进书房问个明白。我爹爹杀官劫财你也是知道的,未曾杀官劫财你
也是晓得的;你与我讲说明白,到明日審案之时,我也要谅情谅情。
徐 乐:老奴倒有个拙见。
徐继祖:甚么见解?
徐 乐:大人坐了察院,将道姑传上堂来,不由分说,将他一阵乱棍打死,给他个死无
对证。
徐继祖:你待怎讲?
徐 乐:给他个死无对证。
徐继祖:哼,哼,哼,哼,!(徐乐下)
(唱)
老管家说话逗人恨,
不由本院怒气生。
我倘若听了小人话,
十个道姑活不成。
道姑呀,道姑!本院若听小人之言,你的命就在眼前。本院何必问他,不如修上
家书一封,给我奶父陶大,叫他前来,一问便知。家院,启开文房。(修书介)
“徐继祖提笔多拜奶父可”……(牌子)传下书人。(卒上)这是书信一封下到原郡
家下,晓与奶父;不与众家叔父及我父知道,我今吩咐你。
卒 :焉有不用心。(下)
徐继祖:胆大的山东王尚书,敢与强人合伙打劫。不免修文进京,晓与五府六部,削掉
他的前程,“经略提笔多拜五府,六部可”……(牌子)
传马上人来见。(卒上)
卒 :见过大人。
徐继祖:这是文书一封,六部投下。
卒 :是。(领文下)
徐继祖:我不免修书一封,晓谕直隶涿州州官。将苏家庄苏老夫人接到任所同享荣华。
“本院提笔晓谕涿州州官可……”(牌子)传下书人。
(卒上)
卒 :见过大人。
徐继祖:这封书信下到直隶涿州。
卒 :是。(领文下)
徐继祖:奶父到此,报与本院知道。(同下)
第十四回 陶大供实
(陶大随下书人上,绕场下。徐继祖上)
徐继祖:(引)迎接奶父事,
未见报信回。
(内声:)老太爷到。
徐继祖:请。
(陶大上)
陶 大:为官的,哈,哈,哈!
徐继祖:奶父请进。奶父请上受儿一拜。
陶 大:不拜也罢。
徐继祖:焉有不拜之理?
陶 大:好,既要拜,在奶老子靴尖上磕二十四个头站起去。
徐继祖:请上受拜,奶父请坐。(校尉暗上喊堂威介)
校 尉:威!(陶大惊介)
陶 大:为官的!看你头戴的那,身穿的那,小哥们一旁威呀,威呀,吓得奶老子立而不
敢坐乎!
徐继祖:将衣更换,两旁退下。奶父可好?
陶 大:奶老子吃得,动得,好!
徐继祖:我那奶妈可好?
陶 大:你奶妈,一天一个摆子,打的不已乐乎。
徐继祖:莫非患瘧疾病?
陶 大:只怕是瘧疾。
徐继祖:我家众叔父可好?
陶 大:也好。
徐继祖:我爹爹可好。
陶 大:你老子如今成了老太爷了,岂有不好之理。
徐继祖:我母亲可好?(陶惊介)
陶 大:哎呀!我与他老子结拜,只知他有老子,没有娘。这才问的怪的呀!我自有道
理。为官的,我同你老子结拜只知道你有老子,不知道你有娘。
徐继祖:奶父不能那等言讲。若我母亲还在人世,接上任所,同享荣华;倘若不在人
世,我也好烧钱化纸祭奠一回。
陶 大:好,一定要问你的父亲,随定奶老子回上原郡。我把你引到那乱葬坟里去,那
里一指,不是你的娘;这是一指,不是你的母亲——这才问的怪不怪?
徐继祖:(唱)
适才间奶父对我论,
倒教本院解不明。
我本当将他再拷问……
使不得!
我还要讨问他的实情。
奶父陶大,这也不知,那也不晓,黄天荡杀官劫财你可知道?
陶 大:哎呀呀!为官的叫了一声奶父倒也合理;又叫了一声陶大,好比那个烧锅烟遇见
旋儿风——昏其天,黑其地。他道:“你这也不知,那也不晓,黄天荡杀官劫
财你可知道?”唉!黄天荡杀官劫财没有这个娃娃,他那里知道的?莫忙,我还得
问个明白:为官的,黄天荡杀官劫财没得你,你那里知道的?
徐继祖:有人告下的。
陶 大:哎呀!不得活!槽头发痒了,要挨刀!陶大呀,你急啥?既然有人告下,告的那些
恐怕没有我吧?待我问过。要知心腹事,但听口中言。为官的,有人告下,告的
是那些人?
徐继祖:舟子徐伦等。
陶 大:哎呀!活不成!转过来不得活,告的舟子徐伦等。我把你这做状子的王八,你要
写舟子,就写舟子;要与徐伦,就是徐伦;你写“舟子徐伦等。”这一
“等”,就把陶老子也“等”在里面了!改日老子闲暇无事,茶馆里进,酒馆里
出,打这个写状子的王八旦。给他一刀,放他的槽头血。陶大呀,你咋乾躁啥
呢⑩?三十五十也是“等”,十个八个也是个“等”。这一个“等”字宽的很,
莫非把我“等”掉了?我还要问过。为官的,这一“等”到底是好多少呢?
徐继祖:我们大家猜敢莫是五个?
陶 大:不了。
徐继祖:敢莫二十个?
陶 大:还要少。
徐继祖:敢莫是十七个?
陶 大:不对。
徐继祖:敢莫是……
陶 大:十八个。
徐继祖:照本是十八个。
陶 大:哎呀!不得活。陶大呀,你想死了!你鬼白口了!为官的诡计多端,叫我们猜。他
说了十五个,我说还多;他说了二十个,我说还少;他偏偏说了个十七个,我
鬼白口了,就说了十八个。你这不是想挨刀了!想死了!哎,你闹啥哩!我问他准
状没有准状,你急啥哩?为官的,这个状子你准了没有?
徐继祖:告在你儿手里,焉有不准之理?
陶 大:既然你准了,舟子乃是你众家叔父,你问一个斩罪?
徐继祖:不敢。
陶 大:徐伦乃是你父亲,你问他一个剐罪?
徐继祖:更是不敢。
陶 大:我是你的奶老子,你把我问成一个绞罪?娃娃呀!你准倒准了,我看你怎样问法
呀?
徐继祖:(唱)
适才奶父对我论,
背转身来自思忖:
我本当将他来拿定,
为人还要三思行。
奶父!不告,他也告了;不准,我也准了,若有人讲了黄天荡这一案实情,本院
坐了察院,先开脱他的死罪。
陶 大:这个话倒合理。倘若有人讲了这一案的实话,你怎样办呢?
徐继祖:若有人讲了实情,免他一刀之罪。
陶 大:说过了的免他一刀之罪,你可得要记下。
徐继祖:说过免他一刀之罪。
陶 大:早说此话,我好比那胡桃,栗子——多时都倒出来了。打坐上前,听陶老子给
你背供:我与你老子结拜,整有一十八人。日每在黄天荡前为匪作贼。那日,
奶老子在家打坐,你老子来在门外,敲敲打打的。我同你众家叔父,心中一
想:敢莫是那一案犯了?我给你众家叔父说:“你们去开门。”奶老子拿刀给他
个“透心凉。”你众家叔父开门,奶老子拿刀这样一刀,你爹爹眼捷手快,可
避开了。我说:“大哥你来了。进来就是了,拍拍打打干什么呢?来了,你进
吧!”你老子讲道:“来了,我自然要进来”。你众家叔父给你老子见罢了礼
后,就地打坐。奶老子问道:“大哥,你这几天光景如何?”你老子言道:“好
有一比:半夜三更屋梁响——断了粮了。”他问:“陶弟,你的光景好么?”我
说:“好比土地老儿满山跑——穷的没有路了!”你老子讲道:“陶弟,你我穷
不久了。”奶老子同你众家叔父心中一想:大哥说话有因,莫非打听了那一桩
得手买卖,不同我们说。我上前问道:“敢是你打听了那一路得手买卖,不给
我们说。”你老子言道:“陶弟你不知道,因为直隶涿州有位苏大老爷,去在
兰谿县上任。船行五壩涧,船底发漏。命得管家另雇舟船,我们把买卖写了,
岂不是满身富贵?”我说:“去吧!去吧!他一个知县官,有多少金银财宝给我打
抢?”你老子讲道:“苏老爷作清官,图名望,万贯家财带了一大半,这不是好
买卖?”奶老子说:“好倒却好,我们乃是贼船,他岂肯上我们的贼船?”你老
子言道:“我们扯一个大名望的船主就是了。”奶老子言道:“那个大名望的
船主,又能同我作贼合伙?”你老子言道:“山东王尚书岂不是大名望?”
徐继祖:奶父,王尚书在朝,身为阁老,岂与你们合夥吗?
陶 大:你这个牛皮糊灯笼——一点也不亮。我说了的那是扯名望的,我要说是贼船你
上不上。
徐继祖:那王尚书乃是个牵连吗?
陶 大:不是牵连是冤枉。
徐继祖:往下讲来。
陶 大:奶老子给你众家叔父言道:“今日五壩街逢场,把你们那帽子戴的周周正正
的;衣服穿的整整齐齐的。上场莫要乱盯,见了那声音不对的你们拿亮风膀子
打他。他有来信,我有去语。”你众家叔父见了一个老汉,那个一掀,这个一
挤。老汉就发了气了。说:“阳关大道,你们敢拿亮风膀子打人?”奶父上前言
道:“老伯,你莫怪。今日乃是五壩街逢场,人多拥挤。今天把你撞了,不要
紧。我来给你赔情。”老汉言道:“好说。”奶父言道:“听你讲话,不是此
地的人。”那老汉言道:“我本不是此地人。”我问他:“你是那里人氏?”老
汉言道:“我是直隶涿州苏家庄的人。”我又问他:“你到此何事?”老汉言
道:“随定我家老爷去到兰谿县上任。行到五壩街,船底发漏。老爷命我另雇
舟船。”奶老子言道:“原来如此!你我说到缘法上了,我们都是此间的抅
子。”
徐继祖:舟子?
陶 大:着,不错,是舟子。“来,来,来!我们拉个手。”老汉言道:“我是个‘放牛
娃卖不了牛’。要见过我家老爷。”你爹爹站在一旁教见老爷。奶老子说:
“你生就是个闷五,老爷不是人见的!走,见老爷去!”去在馆驿,老汉言道:
“你们稍候一时。我禀报老爷知道。”老汉禀明了。老爷传出话说:“人多则
乱,叫会说话的去一二人回话。”奶老子言道:“你们去茶馆吃茶,酒馆吃
酒,毕了我会账。”你众家叔父去后,奶父随定你老子去见老爷。奶老子言
道:“给老爷叩头。”老爷叫报上名来。奶父言道:“我叫陶大,他叫徐
伦”。老爷把你老子和奶父都上了生死簿了。
徐继祖:乃是卯簿。
陶 大:害怕(11)就是卯簿。老爷问道:“你们可是此间舟子?你们驾的何人的船?”奶
父言道:“我们驾的山东王尚书的船。船又大,底又宽,坐在上边不得翻。”
徐继祖:稳当。
陶 大:就是稳当。老爷讲道:“这走兰谿要多少水脚?”我说:“要二百四十贯。”苏
老爷言道:“我不少给,给你一百二十贯”。我说:“不得够,老爷要高
升”。你那个爹爹在一旁虽然是个闷五,还会说两句话。他言道:“陶弟你不
要争,我们这里乃是兰谿所管,老爷到任之后,把我们水面上的差使免得一免
也就够了。”老爷讲道:“此人说话,敢莫是站长?”奶父言道:“他不是站
长。我们十八个人结拜,他是我们一个瓢把子。”老爷言道:“传脚班。”我
说:“老爷传脚班为何?”老爷言道:“过载。”奶父言道:“传脚班要化老爷
的资财,我们弟兄人多手多,给老爷帮忙把载过了。”老爷说我会说话。叫苏
胜每人赏给我们青钱两贯。我说:“谢过老爷,老爷请退。”老爷去了。我把
你众家叔父叫来。我说:“众位弟兄,少时过载之时,你们把箱子重的另搁一
旁;包袱重的另搁一旁;值钱的物件也另搁一堆。莫要慌张。走!过载去!记下没
有?”你众叔父说:“知道。”我随定你众叔父过载去。苏老爷同娘子都上了
船。正要开舟,坏了!
徐继祖:怎么坏了。
陶 大:臭虫来了,岂有不坏?
徐继祖:那个又叫臭虫?
陶 大:你二叔叫臭虫。
徐继祖:哦我二叔父怎么又叫臭虫呢?
陶 大:众家弟兄写了得手的买卖。他若知道了,东一夺,西一夺,夺他妈稀烂。你众
家叔父给他送个绰号,叫臭虫。
徐继祖:他乃是个好人。
陶 大:啥子好人?臭的没味!你爹爹他也有个绰号,他叫闷五。
徐继祖:怎么我爹爹叫闷五呢?
陶 大:为官的不知道:你老子见不得穿冠带衣服的人。见了穿冠带衣服的人,连话都
说不出来了。你众家叔父送他个绰号,叫闷五。
徐继祖:呵,那就叫个闷五,请往下讲来。
陶 大:我们正要开船,你二叔言道:“陶弟,莫忙等我着。”我说:“二哥,这个买
卖有你的股子。你不要上船。”他说要送我们一程。我说:“都收了跳了,你
不要上船坏事。”我说:“把你那锏头子给我,把你拉上船来。”你二叔见了
苏大老爷。老爷叫报名。我说:“他叫徐用。”老爷叫上了号簿。我说:“二
哥,叫你莫来,你要来,来了,就给你上了生死簿了。”你二叔讲道:“陶
弟,给我派个差事。”我说:“大哥掌舵;众家弟兄在摇橹;我在搅头。都占
了手了,没人做饭,你给咱代伙去。”你二叔代伙。我我就开了舟了。船行黄
天荡,日高三丈。我们就抛锚湾了舟了。
徐继祖:怎么不行?
陶 大:来在黄天荡,有个歌句子:“船行黄天荡,无风三尺浪”。——正是我们贼人
动手之地。
徐继祖:湾船的地点?
陶 大:呵,是湾船的地点。苏老爷出舱观看,说:“此间湾船,太孤野了。”奶老子
言道:“老爷不要胆怕。我弟兄打的打梆,摇的摇铃。愿保老爷一身无事。”
老爷心中见喜,每人赐了青钱两贯。你众家叔父去得舱外,又在跳,又在笑。
我说:“你们喜的啥?”你众家叔父言道:“太阳靠山,贼娃子撒欢。”我说:
“*(左口,右外)是个啥话?”你老子言道:“这个买卖到了手,你们十七股分
账,我那一股不要。”奶父言道:“这个买卖是大哥打的,叫我们十七股分
账,他的不要。众弟兄把大哥得罪了!”你众叔父言道:“既然如此,问他几
句,为啥事不要?”“大哥为啥事你不要?”你老子言道:“陶弟有所不知:苏
老爷娘子上船之时,有几分姿色。我有心纳他为妻,给你们娶房新嫂嫂,你看
如何?”我说:“众弟兄,大哥才是个低情子货。”你众叔父言道:“怎么是低
情子货?”我说:“众弟兄不知道:大哥见苏老爷娘子有几分姿色,想给我们娶
个新嫂嫂!这不是低情子货?”你众叔父言道:“陶哥,这水面的生意,不怕
做,只怕犯。倘若大案一犯,是十七个抵案?还是十八个抵案?”我说:“大
哥,大案一犯,是十七个抵案?还是十八个抵案?”你老子言道:“大案一犯,
十八个抵案。我挨头刀?”我说:“大哥是值价的。众弟兄给大哥道个喜。”你
众叔父给你老子道喜了。我说:“大哥传令。”大哥教我传令。我说:“过街
老鼠、油葫芦听令,你二人把守前舱;单面刀、草上飞听令,你二人把守后
舱。”我又说:“大哥,你我把守中舱。”夜半三更,我们都上了船了。观看
苏老爷和苏娘子还正在饮酒哩!我命你叔父用刀在船板上响动响动。船舱内苏老
爷开了腔了。他说:“苏胜,耳听船舱外响亮,敢莫是有贼?你掌灯观看。”老
院掌灯出舱,你众叔父一口把灯吹熄了。奶老子就这样一刀……
徐继祖:死了不曾?
陶 大:不晓死了未曾……头在这里,身子在那里。你众叔父把尸首掀在河里喂鳖去
了。苏老爷娘子可答了话了,他说:“丫环,老院子出舱未见回来,你出舱去
观看。”丫环出舱你众叔父把灯吹了,就是这样一刀……
徐继祖:怎么样了?
陶 大:给他一个透心凉。
徐继祖:死了未曾?
陶 大:不知道死了未曾——肠肠肚肚拖了一大摊。
徐继祖:你们好狠的心那!
陶 大:老子心不狠还不作贼呢!
徐继祖:往下讲来。
陶 大:你众叔父又把丫环尸身抛下水去了。苏老爷同苏老爷娘子可就答了话了:“院
子 、丫环出舱未见回音,你我夫妻挽手出舱看个明白。”苏老爷同苏娘子出了
舱,你众叔父一见,就要拿刀将他夫妻刺杀,这时急坏了一人。
徐继祖:急坏了何人?
陶 大:你二叔,臭虫!
徐继祖:怎么样?
陶 大:他拿他那一对双锏,左也在挡,右也在挡,我说:“二哥,你说你不坏事吗,
你挡着为啥?”二哥虽然是个臭虫,倒还臭得有味。他说:“陶弟,苏老爷家产
我们得了大半,难道说连个全尸都得不到吗?”奶老子心中一想:对的。我命你
众叔父,用蔴绳将苏老爷綑绑抛入江心。又坏了……
徐继祖:坏了什么?
陶 大:坏了你二叔!他可丢下一块船板下水。
徐继祖:他乃是一个好人。
陶 大:啥子好人?臭得没味!
徐继祖:苏老爷死了不曾?
陶 大:活是不得活,不过多浪荡些时候。
徐继祖:哎呀!真正是你们心狠!
陶 大:老子们心不狠,就不抢人、不杀人了。
徐继祖:再往下讲。
陶 大:苏老爷娘子把我们贼上贼下的大骂,你众叔父有的要把他嘴唇割了;有的要把
他杀了;你老子言道:“众弟兄,不要如此。我要人又不要钱。我们大家不要
拉勾,我又说过了:我挨头刀。”那时,你老子把苏老爷娘子领上走了,寄在
朱婆店中。你老子同我,随定你众叔父在酒店中敬我们的贼王爷哩!
徐继祖:莫非是财神爷?
陶 大:做生意的供的财神爷;我们换的是贼王爷。敬罢以后,我们在喝酒中间,又坏
了……
徐继祖:又坏了何人?
陶 大:坏了你二叔!他啥时候把酒内下了蒙汗药,把你老子和我同你众家弟兄都迷倒
了。你二叔去到朱婆店中,把苏老爷娘子同朱婆都放着跑了。
徐继祖:你乃是个好人。
陶 大:啥乃是好人?他是多管事。你老子酒醒之后,走到朱婆店中,要同苏老爷娘子成
婚。到了朱婆店中,一看,门开着,不见人。你老子手执单刀,随后追赶。赶
来赶去,赶在松林内边,不见了苏老爷娘子,只见了一个婴儿在啼哭。你老子
抱起来一看:却原来是个男娃。你老子心中一想:赶苏老爷娘子,也不过为的
徐门之后,我今得了这个小孩,又何必赶他?抱回家去也好。只是没有奶养,偏
偏你奶妈生了个娃,发“八风”死了。
徐继祖:莫非发脐风?
陶 大:哦,是发脐风。奶老子有牙没有锅盔;你老子有锅盔没有牙——你老子就把抱
来的娃娃奶在老子家中,把我们认为奶父、奶母,我们就把那娃扶养成人了。
徐继祖:听奶父讲说,我还有个兄弟,领来你儿见得一见。
陶 大:为官的,你要见啦,你站起来我给你说。你问你的兄弟——有你这么高,有你
这么大,念书也念的好,人品也有些相仿。
徐继祖:领来你儿一见。
陶 大:你当真不知道?你这不是把明白揣着怀里,拿糊涂问奶父哩!
徐继祖:没有会过,不知道。
陶 大:你老寔不知道!痴呆子,就是你、你、你呀!
徐继祖:啊!
(唱)
适才奶父对我论,
低下头来自思忖,
我还问他要凭证。
奶父呀,我爹爹抱那婴儿之时,有何凭证吗?
陶 大:有个花花衣服。
徐继祖:那花花衣服放在何处?
陶 大:在奶老子家中。
徐继祖:传马上人。
陶 大:传马上人为何?
徐继祖:取那花花衣服。
陶 大:有道是:“一人放一物,十人寻不着。”离不得奶老子去取。
徐继祖:来,带长行马一匹。
陶 大:要马何用?
徐继祖:奶父乘骑。
陶 大:奶老子不爱骑马,坐在马上直晃晃,倒有些不自在,还是我两条腿的马倒跑得
痛快。
徐继祖:奶父年岁高大,脚力不佳。
陶 大:你说奶老子脚力不佳?命你那小哥哥将府门大开,看奶老子脚程如何?
徐继祖:来,中门大开。
陶 大:奶老子去了。(下)
徐继祖:奶父讲说:山东王尚书乃是一个牵连,我不免修动滚单文书,将头封文书追
回。院子,启开文房。“本院提笔写过文书可……”(牌子)传马上人来。
(卒上)
卒 :见过大人。
徐继祖:这一文书速将上京头封文书追回。
卒 :是(下)。
徐继祖:再修小书一封,回到原郡,接我爹爹同众家叔父来到任所同享荣华。“徐继祖
提笔拜上爹爹、众家叔父可……”(牌子)传下书人。
院 子:下书人进见。(卒上)
卒 :见过大人。
徐继祖:这有书信一封,在我原郡投入,不准奶父知道。
卒 :是。(下)
徐继祖:我不免过得江去参见林老大人,领教领教。来,更衣。(换衣介)开道过江。
(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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