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剧《洗马桥》全本剧本唱词

一、离别
【音乐带着淡淡的忧伤低回宛转。刘文龙稽首立于刘母面前，他的身边是妻子肖月英。
刘文龙：母亲，来此已是洗马桥，孩儿就此拜别，望母亲多多保重。
刘   母：（伤感地）去吧，去吧！你只想着考功名，做大官！媳妇过门才三天，你就这样走了？我老了，想抱孙子，啊、你啊……
刘文龙：（惶恐地）母亲！
【刘母叹息
肖月英：（移步走到刘母身边，低声轻唤）婆婆，夫君怀抱鸿鹄之志，正是婆婆教子有方。眼下大比在即，不能耽误。但愿夫君此去，科场得意，早口归来；至于婆婆的心愿嘛，等他回来，也不迟的……（含羞）
刘   母：（闻言解颐）唉，既然你们小夫妻都已商量好了，我老太婆还说什么呢？文龙，你此去要日落早投宿，天明再登程，逢山涉水要仔细，莫忘了为娘盼儿早回家门。
刘文龙：母亲，孩儿记下了！
刘   母：你们小夫妻再说几句吧！
【刘母含泪转身下。
【夫妻相对，离情相煎。
刘文龙：（唱）叫一声月英我贤妻，离情别绪相煎急，虽说是男儿自有四方志，怎舍我白发老母红颜妻？洗马桥上两相别，铁石心早作血泪泣泣！
肖月英：文龙！（唱）你十年寒窗苦砥砺，萤火雪光文章奇，为妻虽是闺中妇，也知丈夫报国志可喜。家中婆母我奉敬，夫君宽心赴大比。
刘文龙：难是我妻深明大义，为夫多谢了！
肖月英：（拿出一枚菱花镜，唱）这是菱花合双镜，出嫁时节爹娘赠。分开是两面，一枚把与君。桥头别时为凭信，归来和合永不分。
刘文龙：（唱）合双镜、分又合，多谢爱妻情义深。镜里留得如花貌，心中永存我芳卿。
肖月英：（闻言伤感，唱）都说是如花美照、似水流年，怕只怕春光易老人末还，暮去朝来减红颜，离愁催我白发添。
【宋湘上。
刘、肖：（唱）此去不管身荣否，雁足寄信，早整归鞭。
【两人依依难舍。
宋   湘：表兄。
刘文龙：表弟。
宋   湘：表兄，船已经雇好，书童永宁已在岸上等你。
刘文龙：多谢表弟！
宋   湘：（拿出两锭银子）表兄，这里二十两纹银，是表弟送你的贺礼。愿表兄此去一举及第，高中状元！
刘文龙：呵，路上盘缠，虽不宽裕，但节俭一些也是可以的，不敢再劳表弟。
宋   湘：哎！都说是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千山万水，还是宽裕一点好，你就带上吧。（塞银给刘文龙）
刘文龙：（收下）如此，多谢表弟：月英，来！（牵过肖月英对宋湘）愚兄出门在外，家中老母妻小，还望贤弟多多照看。
宋   湘：不劳表兄吩咐，小弟自当尽心。
肖月英：多谢表叔。
【书童永宁边跑边叫上——
永   宁：相公、相公！快走吧，船老大催得急，说潮水落了，就走不成了：
刘文龙：（对肖月英和宋湘）如此，告辞了！
肖月英：（恋恋不舍，忘情牵住）文龙！
永   宁：（拉过刘文龙）走吧，相公！再纠缠下去，只怕这江里的水落了，这眼里的水又涨了，那就走不成了！
【永宁拉刘文龙下，肖月英急步跑上河堤眺望。
【风雨袭来，肖月英浑然不觉，宋湘打开雨伞，默默为她撑住。
【隔灯。


二、出塞
【画外音：“报！刘文龙一甲及第，高中状元！”
【太监急上，宣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科状元刘文龙通晓经义，词章华美，敕封为和番使节，派遣出使匈奴，钦此！”（下）
【静场。刘文龙跌跌撞撞上。
刘文龙：（唱）上京城，试丹墀，名题金榜；谁料到，圣诏宣，出使番邦。此一去，负娇妻，桥头赠言，更难堪，三五载，违见亲娘。
内   呼：恭请使节启程。
刘文龙：君命如山，刻不容缓，永宁，带上纹银，快快回家报信去吧！
永   宁：老爷保重！
【离别，收光。
【雁门关外，黄沙落日。
【外声高呼：“匈奴单于。迎接大汉使节！”
【呼声过后，仪仗过场。
【刘文龙风尘仆仆，气宇轩昂上。
刘文龙：（唱）跨黄河，过阴山，烟尘漫卷到北关，胡筋声动牧马嘶，大漠风情异江南。万里不叹身飘零，男儿报国气如山；弘扬圣德九州同，愿天地澄明息狼烟。
【内声：“啊唷——”，见一番邦男子中箭倒地。
【刘文龙接唱——眼前当无边烽起，为何角弓落马前。
【三人下马，两卫土扶起番邦男子：壮土起来，壮土起来。
番邦男子：（虚弱而又兴奋地）我见到公主芳容了，我见到公主芳容了，我死而无憾了！
刘文龙：（不解地）公主，什么公主？
番邦男子：公主、公……（倒地死去，卫土拖下。）
刘文龙：（环顾四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冲上一队番邦女兵。
女   兵：姐妹们，与我绑了！
两卫士：住手！（护住刘文龙，两边欲开打。）
刘文龙：（制止卫土）慢！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退下……（转对女兵）你们，这是……
一女兵：哼！偷窥公主芳容，还敢装模作样！
刘文龙：什么公主？到底谁是公主？
女   兵：大胆！公主在此狩猎，胆敢闯入偷看，与我绑了（举刀相向）
【内声：“且慢——”一位罩着神秘面妙的公主款款而上。
众女兵：（躬身）公主！
娇公主：哼！本公主箭下，没有屈死的冤魂，就让他看上一眼，叫他死而无憾！（傲然撩开面纱）
【刘文龙抬眼看去，娇公主几个侧身造型，似乎在夸耀美丽，也是让对方看个明白，刘文龙因惊讶而注目。
刘文龙：你就是公主？公主就是你？真正出入意料，难以置信！
娇公主：公主美貌，上天杰作，自然是出俗人意料，令愚夫难信！
刘文龙：（摇头）错了、错了。
【娇公主不解，转身。
刘文龙：公主你意会错了。（唱）公主相貌无意欣赏，公主冷酷令人胆丧。窥一眼，头落地，看一眼，箭下亡。那造物的天公也糊涂，娇容错配狠心肠。
娇公主：（回头看文龙，吃掠、意外，唱）从未有人如此大胆，竟敢对我乱评判。但见他丰彩犹带三分傲，刀箭相加从容谈。男儿铁骨铮铮硬，不由公主另眼看！
【刘文龙欲走。
娇公主：哎！你、你是什么人？
刘文龙：（调侃地）我是人中一人。
娇公主：你从哪里而来？
刘文龙：自从来处而来。
娇公主：（上下打量）哦！看你衣着打扮，举止言谈，必是汉邦人氏，定从中原而来！
刘文龙：算你说对了。我来自中原帝乡，礼仪之邦，朝过天子，见过玉女，却从未想到，在这乾坤底下，还有一位公主，因美貌而杀人！
娇公主：在你看来，偷窥公主美貌，难道不该杀吗！
刘文龙：（冷冷一笑）公主听了！（唱）爱美之心人常情，山川含秀花有品。天工造化钟景色，美而育善善而真。在我文物之邦、江南水乡，美女娇娃列如云。一个个生得美，柔似水，不骄不狂更比公主股十分。
娇公主：大胆！（怒极，唱）我只道公主美貌甲天下，须眉俗物拜脚下。今朝受辱头一回，羞愧难当怒更加！举刀杀了他，忽觉心如麻！进个能，退不下，欲哭又怕人笑话！
【内呼：“单于驾到——”
【匈奴单于带亲兵仪仗上。
娇公主：（万分委屈，一头扑上）哎呀父王！阿爸！
单   于：（慌了手脚）怎么了？我的娇公主怎么了？谁欺侮你？谁敢欺侮你？
娇公主：他，就是他嘛！
单   于：好、好……快快杀了他！快杀了他！
娇公主：杀、杀不得！
单   于：啊？在我娇公主眼里、还有哪个男人是杀不得的？
刘文龙：大汉使节刘文龙，参见单于！
单   于：（一惊）啊呀！原来是大汉使节！哎呀呀！这倒真是杀不得的！（对刘文龙）小王诚感汉天子恩德，亲迎大使而来，不想在此相遇。
刘文龙：本使节受汉天子派遣，宏扬圣主怀远仁德，千里迢迢，送来诏书，请单于受领。
单   于：多谢汉天子！
娇公主：阿爸！（将单于拉到一边）阿爸，这个大汉使节，倒是蛮合女儿心意的！
单   于：你真胡闹！（转何刘文龙）小女无知，得罪大使，还请多多包涵！
刘文龙：不必介意！
单   于：来！恭迎大汉使节回宫！
刘文龙：请！
【仪仗前进，单于同刘文龙下。
【娇公主被众女兵嬉笑，娇羞遮面
【景转，永宁骑马送信急上。
永   宁：（唱）为恩主千里送信，受重托日夜兼程。顾不得山高路难行，霹雷如鞭马蹄惊。
【雷电交加，马惊，永宁滚下山崖
永   宁：老爷！啊——
三、逼婚
【单于宫殿，娇公主率领众宫女摆布家宴
娇公主：（唱）本公主招附马看上文龙，为婚姻逼父王去做媒翁。阿爸，来呀！（接唱）家宴上美酒羊羔香飘浓，牵线搭桥祝父王马到成功。
单   于：哎呀阿娇！汉使刚到，立马招亲，这恐怕不妥吧？
娇公主：有什么不妥吗？平常你怕我嫁不出去，如今我要嫁人，你又说不妥，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单   于：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我的阿娇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多少沙漠王子，你都视为粪土。如今这刘文龙文弱书生一介使臣，这样急急忙忙嫁给他，你就不怕掉价吗？
娇公主：本公主要恨就恨，要爱就爱，阿爸若是不肯说媒嘛，好！我自己跟他说！
单   于：（急忙拉住）不不不，我说、我说！
娇公主：（一笑）不怕你不说！
单   于：（摇头）唉：真拿你没办法！
【外声：“大汉使节到——！”，娇公主喜。
娇公主：阿爸，大汉使节来啦！
单   于：（对公主）快，回避、回避！
【欲哄公主下，她不肯，转身指指挂毯，一笑，避于后面。
单   于：有请大汉……
娇公主：侵——（又从后面跑出）
单   于：又怎么啦？
娇公主：阿爸，这个媒你只许说成，不许说败。你要是说不成呵－－
单   于：怎么样？
娇公主：我罚你学狗叫！
【两旁宫娥窃笑。
单   于：哎呀，快进去吧！（又端一端一架子）来。快快有请大汉使节！
宫女：有请大汉使节！
【刘文龙上。
刘文龙：见过单于。
【娇公主不时从后面探头出来。
单   于：啊！大使从中原而来，传播汉皇仁德，本王特设家宴，以表谢忱！
刘文龙：多谢单于。
单   于：请上座！
刘文龙：请！
【宫女斟酒。
单   于：大使今年贵庚几何？
刘文龙：虚长二十春秋。
单   于：（自语）倒也合适！（转身）啊！大使，敞国虽为边陲小邦，不如中原繁华，却也是牧野万里，兵强马壮，这宫中，尽多宫姬美女，奇珍异宝。大使若能长留敞国，尽可享受荣华富贵。
刘文龙：多谢单于好意。文龙身为使节，不为荣华富贵而来，但求不辱使命而归。
单   于：嗯！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做“既来之，则安之”这回去二字，不提也罢。
刘文龙：这？单于此言何意呀？
单   于：（有点难于启齿）呃！这个嘛……
刘文龙：单于有话，但讲无妨。
单   于：（踌躇）那个嘛……
【娇公主从里面探头出来咳嗽示意，众宫女忙将她遮住单于醒悟。
单   于：（下决心地）大使听了！（唱）小王国偏居一方，却也是威名震众从小邦，你少年英俊状元郎，可为敝国一栋梁。老王我见而爱，另眼看，与大汉联姻择你为东床！
刘文龙：啊？此事万万使不得！
【娇公主从里面忽出——
娇公主：有何使不得？有何使不得？
单   于：（急将女儿拉一边）哎呀女儿！这汉匈联姻，当由父王以国事商议。你这样子，叫我这脸面往哪里摆哟！
娇公主：（任性地）这是我的事，我自己跟他说！刘文龙，本公主情愿嫁你，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刘文龙：公主听了：（唱）文龙故国有妻房，成亲三日赴科场。身为和平使，持节秉忠肠。东床为婿难应承，我完成使命回故乡。
娇公主：（惊呆）你说什么？
单   于：他说他已经成婚，家里有个贤妻。
娇公主：贤妻？
刘文龙：正是。
娇公主：难道你妻比本公主还要美吗？
刘文龙：我妻肖月英也许难比公主貌美，但贤德温顺，却是无人可比！
娇公主：嗅！你只要贤德，不要美貌，这还不容易吗？（唱）美貌天生人难为，贤德温顺能学会。只要我美貌公主学贤德，哪怕你刘文龙不将我来爱？！
【说罢，旋风般而下。
单   于：（劝阻不住，索性放下架子向刘文龙）哎！你看、你看，老王我一世威名，称霸沙漠，就是拿这个女儿没有办法哟！
刘文龙：是啊，公主她任性胡为，不循女德妇道。这都是不受教化的缘故！象我中原女子，决不会如此！
单   于：（内心一动）中原女子，真的个个贤慧吗？
刘文龙：那是当然！
单   于：哎呀大使，事已至此，我也不跟你谈婚论嫁了，不如请大使做我阿娇的先生，教她学学妇道女德，也可去我一块心病嘛：
刘文龙：（转念一想，旁白）免招东床做先生，他下台阶我退身。（转对单于）承蒙单于器重，文龙身为使节，宣扬教化，也是我份内之事。
单   于：好，这就好、这就好！来来来，快快有请公主！
众宫娥：有请公主！
【娇公主内应：“来也——！”只见她已换成一身汉妆，迈着纤纤细步，缓缓来到刘文龙面前——
娇公主：奴家有礼了！（深深一拜，回头向单于）我学得象不象？
单   于：象、象、象！快去见过你的先生！
娇公主：什么？他、他不是我的驸马吗？
单   于：（拉阿娇悄语）勤学妇道拜先生、天长日久功自成。
娇公主：（领会）哎哟，阿爸！你真——坏：（急向刘文龙）拜见先生！
【娇公主踩裙摔倒，刘文龙忙将她扶住。
刘文龙：公主，衣妆之象，皮毛而已。但要真懂扫道礼节，还须脱胎换骨，从头学起！
娇公主：好！只要先生喜欢，我就从头学起！
刘文龙：好！
娇公主：不过，我只学先生的贤妻，除此之外，别的一概不学。
【随即甩掉身上汉装。
单   于：（怕刘文龙拒绝，急忙拉过）好、好、好。大使你就答应了吧！学你妻子，这不是现成的课本吗？
刘文龙：我的妻子？
娇公主：先生，我一定学得象！
【单于与众宫娥退下。剩下师徒对课。
刘文龙：（提起贤妻，魂追万里，唱）面对痴蒙授古训，贤妻美德作范本。教习更牵肺腑恸，思念愈切情愈深。我这里边陲王宫为师表，连累你家中操持多苦辛。恨不能插翅飞回相依偎，却总是君命在身不由人。逐对长空深祝拜：念文龙，家国难两全，负疚长在心！
娇公主：（看呆）（唱）我看他铁面冰冷，却原来如此多情。声声爱妻刻骨铭，缠绵绯恻动我心。似这般有情有节真男子，嫁与他、不负女儿托终身。
刘文龙：（沈浸在思念中）贤妻！母亲！
【收光。
四、苦守
【三年以后，肖月英家中，刘母形容枯稿。
刘   母：（唱）文龙一去无踪影，灾年处处报凶讯。荒郊但见垒新坟，阡陌难得野菜青。婆婆盼儿忧带病，月英思夫泪长淋。
【因饥饿而感头晕。
刘   母：媳妇、媳妇！
肖月英：婆婆，你怎么啦？
刘   母：我饿！
肖月英：婆婆，媳妇已采得野菜，我马上给你去烧。
刘   母：又是野菜，我实在难以下咽哦！
肖月英：媳妇无能，累婆婆受苦了！
刘   母：这也不怪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有等我侄儿宋湘来——
【肖月项扭头欲走。
刘   母：怎么？我一提宋湘，你就避开作甚？
【肖月英不语。
刘   母：媳妇！（唱）宋湘是我的侄儿娘家人，从小与文龙情义探。他无父无母一单身，把姑母当娘来奉承。我吃一点，拿一点，于情于理不过份。你又何心多见外，一提宋湘脸色沉。
肖月英：婆婆！（唱）宋湘虽好也是外姓人，我与他叔嫂定名份，受人接济欠人情，只怕人情还不清。婆婆你且将就，暂忍耐，暂把野菜充饥馑。但等文龙回家来，定将甘脂膏粱供泰你老娘亲！
刘   母：（深感委屈，唱）我年纪一大把。黄泉路已近，终日里饥肠辘辘咽糠菜，饿死也是一冤魂！
肖月英：婆婆！
刘   母：文龙一去不回，侄儿的情你不肯领，自己又没有办法！
【肖月英低声哭泣。
刘   母：你只晓得哭、哭、哭！哭又哭不出白米饭来！文龙，你回来，你回来呀……
肖月英：（见婆婆负气而去，深感委屈，悲呼）文龙，你回来，你回来呀！
【肖月英见菜筐，止住哭，去拣野菜。
【宋湘提一袋米上。
宋   湘：（唱）出门辗转八荒路，最怕归来一身孤。灾年生计难，颗粒贵如珠。总记挂，老姑母，还有那月英表嫂牵肺腑。（唤）姑母、表嫂。（见月英）呵，表嫂，宋湘有礼了！
肖月英：表叔不必客气！（欲去拣菜）
宋   湘：（指米）表嫂，你看，这里有……
【刘母闻声而出。
刘   母：是侄儿来了吗？
宋   湘：（急迎上）啊！姑母，是侄儿来了。
刘   母：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我那不孝的儿子一去不回，我怕你也不来了！
宋   湘：姑母，侄儿在外，也是多方打听，可年岁不太平，总是无法打听到表兄的下落。
刘   母：三年过去了，渺无音信，也不知他是死是活！（伤心）
宋   湘：（连忙安慰）姑母不要难过！姑母你看，侄儿给你送米来了！
刘   母：米？真的有米？哎呀！米好、米好啊！（抱米抚摸）媳妇，快去烧碗米粥来！
【肖月英犹豫，宋湘主动提米进去，肖拦住接过。
刘   母：侄儿，来！这灾荒岁月，亏得侄儿相助，我这把老骨头才得以活命。可你也者大不小了，该娶一门亲，成个家才是。
宋   湘：（闻言一惊，唱）老姑母一语触心头宋湘顿觉满面羞。老大不小未娶妻，心事与谁说分由？！
刘   母：（唱）你是痴来还是哑？为何问你不开口！
宋   湘：姑母啊！（唱）男大当婚理自明，姻缘是缘缘末投。
刘   母：（唱）姻缘是线线要牵，不托媒人哪有偶？明朝姑母托媒去，寻下亲事免我忧！
宋   湘：不不不！（唱）求姑母千万莫托媒，侄儿暂时不求偶！
刘   母：（旁唱）他为何决意不托媒？这光景叫人猜疑叫人愁
【肖月英端米粥。
肖月英：婆婆，米粥烧好了，婆婆请用
刘   母：（赌气地）我不想吃了。
肖月英：婆婆，你怎么啦？
刘   母：侄儿的婚事没有着落，我心里……
【宋湘急比。
宋   湘：哎呀姑母！米粥凉了，你、你快吃吧！
【将粥碗塞给刘母，示意她不要再讲。
【刘母接碗喝几口米粥。
刘   母：多年的米粥啊啊！（又欲喝，突然想到肖月英）媳妇，你也来喝几口！
肖月英：不，媳妇自有吃的！（去拿野菜）
刘   母：（皱眉）你又来了！难得今朝有米粥，你还要吃野菜！
肖月英：婆婆，你自己吃吧！
刘   母：噢！我吃米粥你吃野菜，你叫我心里好过吗？
宋   湘：（接过粥碗）表嫂，多吃野菜，有伤身体，这是姑母的一片心意，你就喝几口米粥又有何妨？
肖月英：不！（摇头）
【宋湘楞住。
刘   母：你看你看，天天吃野菜，一张脸吃得比野菜还要黄！（见月英又去拿野菜）来，让我拿去倒掉！
【刘母夺过菜筐，顺手塞给宋湘，月英急止倒地。
【末湘将筐还给月英。
肖月英：（紧紧抱住菜筐，百感交集）（唱）青青野菜生野外，无人种、无人栽，丰年默默生自灭，灾荒扶危济困来。一片片，我亲手摘，不求施舍心自慰，世人只道膏粱好，谁识野菜苦情怀！文龙，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肖月英饥饿伤心，昏倒在地。
宋   湘：表嫂（同时大惊）啊！！
刘   母：媳妇
刘   母：媳妇啊！你这是饿昏过去的呀！你这是何苦呀！
【肖月英幻觉中与刘文龙相会。
【刘母示意宋湘端来米粥，她喂肖月英米粥，肖月英慢慢醒转。
【刘母与宋湘都松一口气。
肖月英：（还在幻觉中）文龙——！
刘   母：媳妇，你总算醒过来了！
肖月英：（惊醒）婆婆，我这是怎么啦？
刘   母：你刚才是饿昏过去了！
宋   湘：表搜，你再喝几口吧！
肖月英：（见宋湘捧着粥碗，猛站起）你？……
宋   湘：（急解释）啊！这、这不是我的意思！……
肖月英：（悲愤难忍，无意中打掉粥碗，三人同时怔住，肖月英悲从中来。）文龙，我好恨啊！（唱）骂一声文龙无情郎，干般怨恨在胸膛！你—人—去，不回还，烟消云散在何方？堂上老母你不奉，糟糠之妻你不养。欲取功名耀祖宗，却不知妻母受辱在故乡我蒙羞，你难洗耻，母受贫，你罪难当。你生要人归来，死要魂还乡。似这等不明不白不奉不养，枉读圣贤为哪桩？！
【悲愤摔镜，复滑跪拾镜。
刘   母：媳妇，你不该如此为难自己啊！
肖月英：婆婆，（两人相依）
宋   湘：（终于明白、醒悟，唱）表搜说话有斤两，句句打在心坎上。她自比野菜叹高洁，矢志守贫堪敬仰。云开山头现，各把家底亮。表嫂，（接唱）我敬你爱你不虚枉，不求不赖不勉强。叔嫂有别名份定，奉养姑母也应当。你若不耻外人赐，权当邻里来相帮。我一笔笔，记在账，—宗宗，写清爽。只等文龙回家来，你借钱还钱、借粮还粮两家人不吃一锅饭，井水河水各自清清亮！（拿出一个小账本）表嫂你看，宋湘我是个生意人，这来往账目，都记在上面。（递本给月英）
【肖月英接过账本看，意外，惊讶。
宋   湘：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肖月英：表叔你真是个明白人！
【肖月英携刘母向宋湘致谢致歉。
【隔灯。
五、殉情
【十六年后，刘文龙须发已见苍白，神情迥异当年。
刘文龙：（唱）凄风卷地凝愁云，寒霜浸染白发生。羁留异乡十六年，雁行更添离人恨，一遍遍递送辞呈，一次次不见恩准。万里悲秋叹奈何，蹬跎最怕误佳人。公主她塞外红梅孤芳老，月英妻江南夭桃寂寞春。文龙我归心急似箭，单于他藏弓不发愁煞人。
刘文龙：不管单于见是不见，我还是要将这辞呈送上。
【一束追光打出娇公主，她正向单于寝宫走来，她三十二岁，显得成熟，忧郁。
娇公主：（唱）塞外秋凉力月天，长空又见南飞雁。孤雁一只声哀愁，我与雁儿两相怜。冷落了强弓劲驽，读遍了古训圣贤。严师教诲在心田，悄然岁月十六年。
【两人同时行路，相通，同惊：“啊？
刘文龙娇公主：怕偏（难喜）相见在此相见。
刘文龙：没来由不敢看正眼。
娇公主：他那里似怨似怒把脸偏。
刘文龙：我这里心怀愧疚怯红颜。
刘文龙娇公主：心慌意乱为何来？无边烦恼沉甸甸。
【刘文龙一见公主，转身欲走。
娇公主：先生在上，学生有礼了。
刘文龙：公主免礼！文龙告辞了！（转身急下）
娇公主：先生（喟叹摇头）唉！传我求见父王！
【传报声：娇公主求见！
【单于上。
单   于：哈哈哈哈！
娇公主：（唱）刘文龙三番五次递辞呈，我挽留再三未把话挑明。东床为婿若不应承，我拒而不见让他自反省。
【看见公主。
单   于：哎哟！是我的娇公主来了！
娇公主：女儿给父王请安！
单   于：女儿啊！外面风大露冷，这请安嘛，是不必认真的。
娇公主：阿爸此言差矣！君臣早朝，父女请安，此乃圣贤大教，怎能不认真呢！
单   于：唷唷唷，你倒教育起我来了！这都是你先生教的吧？阿娇啊！近来刘文龙来过多次，都被我挡在外面。
娇公主：阿爸，先生有事求见，你怎能拒之门外呢？
单   于：（一笑）这还不是为了你？！阿娇啊！你告诉阿爸，那刘文龙到底对你动心了没有？
娇公主：（忧伤地）阿爸！
单   于：怎么？你欺侮你了？
【娇公主摇头。
单   于：没有？那你为何愁眉不展的？来，对阿爸笑一笑，笑一笑啊！
【娇公主勉强苦笑。
单   于：哎唷！笑得比哭还难看！阿娇你看，（逗阿娇笑，学狗叫）汪汪汪！
娇公主：阿爸，女儿已经三十有二了。
单   于：这，这从何说起呀？
娇公主：阿爸，你仔细看看，女儿还是当年的阿娇吗？
单   于：（仔细观看，如梦初醒，唱）十六年光明梦一场，阿娇她娇容憔悴话凄凉。总以为瓜儿强扭怕不甜，待文龙我仁至义尽情深长。我等啊等，盼啊盼，一片苦心付汪洋。我羞啊羞，惭啊惭，耽误女儿好时光。都说是皇帝女儿不愁嫁，阿娇老了笑柄扬。到如今他冥顽不化递辞呈，分明是欺我小邦把我尊严伤。来呀！
【宫娥，亲兵速上。
单   于：宣本王口谕！娇公主择大汉使节刘文龙为驸马，即日完婚。
【众领旨。
娇公主：（大惊）父王！此事还当与先生商议才是！
单   于：还要商议？若非那个刘文龙，今日成亲的当不是你，而是我的外甥！
娇公主：父王！……
单   于：不必再说，一切由父王作主！你呢，只管打扮打纷，去做新娘！来！传旨！（下）
【众新兵传单于口谕：单于有令娇公主刘文龙完婚。
【刘文龙心急火燎地上。
刘文龙：（唱）单子他一声令下，不由分说招驸马，情急无奈走为上，顾不得渤海沙涛日西斜，生做南国人，死要归汉家。遥望故国心如焚，抖擞扬鞭跨马过生沙。
【急下。
【喜乐悠扬，众宫娥簇拥娇公主上
娇公主：（喜孜孜地，唱）光鲜嫁衣含羞穿，不胜娇怯红云漾。银河鹊桥已架定，芙蓉春深不敢想。虽说是父王逼婚嫌鲁莽，终究是痴情苦待久盼望。从今了却相思债，此生无憾谢上苍。
【真诚祈祷，如痴如醉。
【忽听外面嘻杂：新郎逃鲍了。
娇公主：（惊起）啊？
【内声：新郎逃跑了。
娇公主：天哪！（几欲昏厥，又坚强地站起）快，取我的银牌、宝马。
女兵：是！
【众人急下。
【星夜旷野，茫茫大漠。
【刘文龙催马急行，娇公主紧紧迫赶。
刘文龙：（唱）心急马行慢，挥鞭频频摧；
娇公主：（唱）身跨白云骓，驰骋快如飞；
刘文龙：（唱）望长城恨不生双翅，驾长风好似雁南飞；
娇公主：（唱）望暮露一点腾烟尘，扬鞭如电紧紧迫。
【翻身下马，挡住文龙。
刘文龙：（仰天长叹）苍天负我！我负月英！
娇公主：（泪如雨下）先生，在你心里，真的只有肖月英吗？
刘文龙：文龙此心，唯天可鉴。
娇公主：在你心里，阿娇我真的一文不值吗？
刘文公：文龙此心，唯天可鉴！
娇公主：（点头）好，我成全你！（拿出银牌）先生你看，这是过关银牌，你拿去吧！
刘文龙：（大出意外）你？
娇公主：前方哨卡如林，没有银牌，你是过不去的。还有这匹宝马，它追风逐电，一日千里，你骑上它，不消几日就能见到我的师娘肖月英了！
刘文龙：阿娇！
娇公主：恩师！（唱）我与你师生一场，十六年教诲恩如山。想当年，阿娇我无知野蛮，是思师，你教我做人方圆。严词如刀凿顽石，苦口婆心润心田；爱心随着岁月长，日久更懂真爱难。你坚贞不改当敬重，痴情不变当成全；此去南国回故里，代向师娘道声歉！你就说啊：原谅阿娇曾无知，连累师娘十六年；天涯同是痴心人，万里同悲共相怜。
刘文龙：阿娇！（唱）阿娇的话儿动心坎，好似九天惊雷响。文龙枉读书万卷，读不懂奇女阿娇奇情肠！如今是受之有愧却之难，滚滚心潮千尺浪！千尺浪！阿娇！
【刘文龙羞愧地示意妖公主起来。
娇公主：恩师，你快走吧！若再迟疑，等我父王追来，那就来不及了！
【只听马蹄奔腾，喊声如潮。单于领兵马上。
单子：刘文龙，你往哪里逃！
【单于举箭欲射
娇公主：（拱命握手）阿爸，不要这样！文龙！
【单子一箭射出。
【娇公主扑上护住刘文龙，中箭。
刘文龙：（撕肝裂肺）阿娇！（抱住）阿娇！
单   于：（带兵赶到，悲痛欲绝）阿娇！
娇公主：阿爸，你让文龙回去吧！（转对刘文龙）恩师，在你看来，我还象一个汉家女子吗？
刘文龙：（无比悲哀）阿娇！（然后沉重点头）
【娇公主凄美地一笑，死去。
刘文龙：苍天啊！是我害了阿娇！（唱）你本来白壁无瑕，何领学汉家文化！高山雪莲玉晶莹，飞落人间一奇葩！此情只应天上有，凡人之心难解她！可笑文龙为人师，俗物怎教奇女子！三生有幸能相遇，奈何相识不相知？你真情在天化星河，碧血入地醒愚痴。愚有愧，痴更恨，愧恨填胸，撕心裂肺。愿天罚雷劈，雷劈天罚求一死！
【拾地上箭，举箭欲刺。
【单子拦住夺下。
单   于：你、你已经辜负阿娇，难道体还要违你遗愿，辜负你妻肖月英吗？（刘文龙一震）我为阿娇留你，如今阿娇已死，你、你回去吧！
【无词歌起。
【刘文龙站起，慢慢后退，然后向阿娇一阳，转身向南：“月英！”飞奔而去。
六、拜寿
【十六年后，刘家。度过了艰服岁月的肖月英虽然老了，却显得干练精神。她正在给刘母缝制新衣。
肖月英：（唱）花开花落十六春，杨柳黄了又转青，十六年时光非容易，岁月的风沙打磨人，脸上皱纹细细添，手上老茧一层层。谋生存，挑重担，双肩也能承千钧。且看今朝好日子，迎来了婆母六十大寿辰，人还在，家不散，肖月英苦辣酸甜喜泪零！
【缝好衣服。
【宋湘拎寿礼上。
宋   湘：表嫂！
肖月英：呵，表叔来了！
宋   湘：这是给姑母的寿礼！
肖月英：又让表叔破费！
宋   湘：一点心意，理斯应当。
【宋湘欲将礼物拎下，肖月英见宋衣破。
肖月英：表叔，你的衣衫破了！
宋   湘：不妨事……
肖月英：来，我给你缝上几针。
【宋湘坐下，肖月英替他缝衣。
【宋湘痴痴地看着月英，肖月英缝完农衫抬头发现，坦然一笑，倒是宋湘慌忙闪避。
宋   湘：我去请姑母出来，（向内）姑母，侄儿来了（入内）
刘   母：是宋湘来了吗？
宋   湘：哎！侄儿是给姑母拜寿来的。
刘   母：又让你费心了！
宋   湘：应该的，应该的，姑母走好。
刘   母：哎！
肖月英：婆婆，你看，这是我给你做的新衣！（帮刘母穿衣）
宋   湘：（奉上寿礼）姑母，这是侄儿送你的寿礼！
【扶刘母坐下，两入祝拜。
宋   湘：祝姑母福如东海。
肖月英：愿婆婆寿比南山。
刘   母：（先开心地）哦哟！我哪有这样好的福气哟！
【刘母年看看他俩，转而心酸。
肖月英：婆婆，你怎么啦？
刘   母：媳妇！（唱）婆婆已过六十秋，桑榆夕阳难久留。只怕一旦撒手去，你形影相吊怎堪忧？！
肖月英：婆婆！
刘   母：（接唱）还有你，无父无母的宋湘儿，孤雁单飞向谁投？
宋   湘：姑母！今日是你寿涎之喜，别说这些伤心话了！
刘   母：不，事到如今，我不能不说！你们过来。文龙一去已有十六年，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我不信他还活在人世，倘若真还活着，他十六年不奉不养，我也不认这个儿子了，今日是我作主，将你们呵——（唱）两根苦藤牵一处，打个结儿拧成股，风雨两相依，坎坷同心助，了却多年心头愿，六十老人死瞑目。
宋   湘：（大惊失色）哎呀姑母，你怎么说出这等话来！（唱）想当年，我与她有言约定，表叔嫂只当做亲戚相认宋湘经商常在外，回到家中冷冰冰。唯有姑母表嫂来记挂，融融亲情暖我心，已知足，已感恩，姑母莫再多操心。
刘   母：既然如此，我老太婆也无须你来牵挂！这份寿礼你拿回去吧。从今以后，你不用再到我家来了！
宋   湘：（伤心）姑母！
刘   母：（背身不理）你走吧！
宋   湘：姑母！（哭求跪地）
【肖感慨万千，示意宋湘起来。
肖月英：婆婆！（唱）谢婆婆，一番好意来玉成，年迈人，不拘说教重真情。十六年相扶走过艰辛路，相依为命已知心。若非是知冷知热来体贴，岂能够将儿终身另许人？你是婆婆，胜亲娘，到如今儿只想满怀深情叫一声老娘亲！
刘   母：儿啊！
肖月英：娘！（转向宋湘）表叔！（唱）谢表叔，一番至城来拒婚，君子有信我感恩。想当年，一本账目释疑虑，月英从此心生敬。我敬你，心中有爱不强求，默默隐忍却深沉；我敬你，患难相助扶危困，真诚热情有分寸；我敬你，平平凡凡生意人，实实在在道理明。说平凡，不平凡，说实在，情却真。到如今我也说句真心话，为文龙我节已守，义已尽。若是表叔不嫌弃，婆婆心愿当应承。
宋   湘：（一震）你说什么？
肖月英：我说表叔若不嫌弃，月英愿与表叔结为夫妻！
宋   湘：啊呀天哪……！
【宋湘因惊喜而昏迷，肖与刘母大惊失措。
肖月英：婆婆，这，这可怎么办哪？
刘   母：儿啊！解铃还需系铃人，办法还在你身上。
肖月英：我？对对对，我去拿碗米汤来！
刘   母：米汤，米汤有什么用？！他又不是饿昏过去要喝米汤，他呀，要喝还魂扬！
肖月英：还魂汤？还魂汤在哪里？
刘   母：你就是还魂汤！只要你轻轻唤他，亲亲热热地唤他，他就会醒来的。
肖月英：这……，（转对宋湘）表叔醒醒，表叔你醒醒呀！
刘   母：哎呀！再叫表叔，他就醒不过来了！
肖月英：（醒悟，走近宋湘）宋湘，你醒醒，宋湘，你醒醒呀！
宋   湘：（醒转，唱）宋湘宋湘唤得亲，多谢你不称表叔叫我名。
【刘母微笑下。
【宋湘痴看月英。
肖月英：宋湘，我都老了！
宋   湘：人生在世，谁能不老？我只要你真情不老！
肖月英：（感慨万千）好个真情不老！宋湘，明天是我和文龙在洗马桥分别十六年的日子，你我成亲之前，我想祭告于他。他若泉下有知，也当谅解；他若活在人世，也当了断。
【宋湘点头。
【隔灯。
七、生祭
【洗马桥，肖月英上。
肖月英：（唱）手提着四荤四素八样菜，肖月英洗马桥上祭夫来。你新婚三日去赴考，对镜盟誓不分开。谁知一去十六年，黄鹤悠悠不再来。今日桥头祭告你，高堂老母身安泰；六十寿诞礼虽简，亲情如歌也开怀。月英苦守心已尽，老母做主重嫁改。往日恩情皆了断，三生石上盟不在，你多保重，我自珍爱你魂若有知听明白。
【默默祭告
【刘文龙上。
刘文龙：（唱）快马加鞭万甲归．披星戴月把家回。谁知近乡情愈怯，马蹄翻躇入徘徊。眼前就是洗马桥，一见此桥肝胆推！这桥上足径可是慈母望儿处？这桥下碧波可是贤妻伤心泪？恨不能一脚跨进家门去，诉衷肠告罪长跪！（急步行走，忽又止住）呵，一别多年，不便孟浪回家！（唤肖月英）大嫂、大嫂！
【肖月英抬头。两人各自一惊，再相互看看，都摇头否认，恢复镇定。
刘文龙：相烦大搜，我向你打听一户人家。
肖月英：请问客官，这方圆之内，你要打听哪户人家？
刘文龙：我打听这洗马桥边刘文龙一家。
肖月英：（一震）刘文龙？你打听他做什么？
刘文龙：我与他沾亲带故。我知道刘文龙当年上京赶考，一去不回。
肖月英：他知道文龙的下落？刘文龙现在何处？
刘文龙：他当年考中状元，受皇上派遣，作为和番使臣，出使番邦，羁留难回。
肖月英：那，他、他为何不报信回家？
刘文龙：曾遣书童永宁回家报信。
肖月英：（旁白）永宁？水宁何曾来过啊！（转对刘文龙）
刘文龙：十六年后，他终于重返帝京，回朝复命，受皇上嘉奖，被封为本地州官。如今，他已经回到故乡来了！
肖月英：（险些惊倒，扶着墙）你，你，你是什么人？
刘文龙：我就是那十六年不曾回家的刘文龙！
肖月英：不！刘文龙年轻书生，风流倜傥，哪象你，满面胡须，一脸风沙！你也不拿镜子照一照！
刘文龙：镜子？对，镜子。这镜子伴我整整十六年哪！
【刘文龙拿出镜子。
肖月英：啊？（急拿出自己的镜子去合，天衣无缝）
刘文龙：（悲切）月英！
肖月英：文龙
【宋湘上，见此情景，惊讶而下。
肖月英：（梦幻般抬头，看看文龙，又拿镜子自照，唱）果然是岁月将人摧，镜中容颜多憔悴！莫说他弱冠少年两鬓灰，我也是秋来但见花枯萎。
刘文龙：（凑近月英，抚着月英的脸，唱）镜中的你不再似当年美，对镜伤心我有愧！所幸天涯人已归，余生半世再赎罪！月英，如今我已经回来了，我们国家吧！
肖月英：（一惊）回家？国家？（哭）天哪！我，我，我还怎么能回家呀！
刘文龙：（一震）月英，我一别多年，想必你和母亲受尽苦难！你！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来，为夫与你做主！不，本官为你申冤！
肖月英：（猛回头）你已是本地州官？
刘文龙：对我官封知府，坐镇本州。
肖月英：好啊！（唱）叫一声知府大老官，民女月英含奇冤，冤深似海难申诉，三个状本告当前，
刘文龙：你状告哪个？
肖月英：（唱）头状告他刘文龙，抛妻别母十六年，茫茫生死无音讯，不见家书寄片言。
肖月英：（唱）二状再告刘文龙，桑梓新情置一边，家乡连年遭大灾，你生死不问心何安！
肖月英：（唱）三状还告刘文龙，糟糠有冤在心底，十六年我含辛茹苦挑重担，你萍踪浪迹在哪里？患难相助是宋拥，真情感化架虹霓，今日我洗马桥上摆生祭，祭罢我成宋湘妻。刘文龙，你不迟不早把家还，害月英进退两难，有苦难言含羞饮恨，走投无路；唯有那桥下碧波把冤洗！
【急步上桥，纵身欲跳。刘母与宋湘急急起来。
刘   母：月英，你不能死，要死也是我老太婆去死啊！
肖月英：娘……
刘文龙：母亲，不孝儿回来了，母亲，文龙回来了！
刘   母：不！你为什么到今天才回来？你为什么到今天才回来？
刘文龙：母亲！
刘   母：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刘文龙：母亲！（唱）不孝儿泣血长跪娘跟前，想不到天涯归来事变迁。十六年不奉不养我有罪，你可知几心里装着苦情万千？为报国我万死不辞赴君命，为事亲我何曾不将娘记惦。夫妻守信十六年，秉节忠贞辜负了公主情一片！原以为叶落归根忠孝两全，到头来有家族归亲人嫌。娘啊娘！只要你认一认亲生唤声儿，吞黄莲咽苦水我无怨言，娘！
刘   母：（情不自禁，扑上）文龙，我的儿啊！你为国为家样样不欠。可眼前之事你都看见，十六年辛酸一言难讲，与媳妇侄儿共历劫难，才结下达生死之情山高水长。儿啊！莫怨为娘狠心不认儿郎。这苦果只有你一人吞下，独自承当。
刘文龙：娘！
刘   母：你，你还是远走他乡吧！
刘文龙：难道我不该回来？难道我真的不该回来吗？
肖月英：不，文龙！（扑向文龙，忽想到宋湘，迟疑）天哪！
刘文龙：看来我是真的不该回来呀！母亲保重！（站起，走）
【宋湘挺身拦住刘文龙的去路。
刘文龙：表弟，多谢你十六年的关照，现在，请你让开，我要上路了。
【宋湘不让。
刘文龙：表弟，请你让开。
宋   湘：表兄，你不能走，你我之间，还有一笔账没有算清，你怎么能走呢？
刘文龙：账？你还要怎样算账？
宋   湘：（洒脱地一笑）表兄你来看，当初你走的时候，托咐我照看你的老母妻小。十六年来，你家缺粮我送粮，你家缺钱我送钱；这一笔笔、一宗宗，账目分明、清清爽爽，如今你回来了，欠钱还钱，理所当然，欠粮还粮，人情两清。你可不能赖账要走哦！
刘文龙：你？
肖月英：（看见账本，百感交集）不，这不是一本柴米账，这是十六年来还也还不清的人情账啊！
宋   湘：（苦涩地一笑）表嫂（唱）人人都有一本账，账目清清心有纲，煌煌历史记大账，小民百姓算小账。宋湘是个生意人，往来账目要清爽。老姑母，是长辈，奉养孝敬理应当；对表搜，真情爱，三生结盟敢担当。想想表嫂做人难，看看姑母老泪淌，还有你表兄不容易，十六年苦守归故乡。只要你母慈子孝夫妻团圆，我情愿肩背行囊走四方。
刘文龙：表弟……
宋   湘：表兄，只要你留下来，我们的账就俩清了！（撕碎账本）
刘文龙：宋湘！
刘   母：宋湘，我的侄儿啦！
宋   湘：姑母，表兄，表嫂，你们看，此刻颐江潮水正涨，我要趁这趟潮水做生意去罗！
三   人：宋湘……
【宋湘对刘母深深一揖。
【无字歌起，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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